1985年6月,军服厂。
“八十年代,一个觉醒的年代,一个朝气蓬勃的年代,一个珍贵的年代……”
随着喇叭里春风般的声音,午休的军服厂工人们纷纷走向宿舍。
广播词念完,我合上笔记本,拿起包准备回家。
刚离开广播站,就看到树下一抹军绿色的身影。
他穿着挺拔的军装,脸庞俊朗中带着凌厉,眉眼温柔却不失军人的威严,即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让人感到安心可靠。
“顾政委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终于等到媳妇下班了!”
不知谁开了个玩笑,我的思绪被拉回,心湖也随之泛起涟漪。
亲眼看到顾时磊时,我才确信自己真的回到了四十年前。
失神之际,顾时磊已经走到我面前,轻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累了吗?”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我心中百感交集。
我们的结合是个意外,顾时磊为了保护我的名声才娶了我。
上辈子,我从感激到深爱,即使他一生未碰我,我也默默忍受,认为没有孩子是因为我身体的问题,忍受着别人的冷眼。
但他临终时,口中却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重获新生,难道还要重蹈覆辙,重温旧日的生活吗?
我愣了好一会儿,顾时磊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咱们回家吧。”
正是盛夏时节,太阳高悬。
我们并肩走在厂区的林荫小道上,不时有工人骑着老式自行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顾时磊率先打破了沉默:“去接你之前,我先去了爸妈那儿,听说王阿姨家出了点状况,爸去帮忙了,妈现在正闹着要离婚。”
我紧抿着嘴唇。
王阿姨是公公的前妻,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公公对她总是有求必应,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我抬头看着顾时磊的侧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爸帮王阿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不回家,妈生气也是难免的……”
顾时磊突然停下脚步,语气平静而坚定:“问题不在于王阿姨,而是爸妈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我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包。
他却已经转换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要去电视台参加播音员选拔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心中一痛,一时语塞。
其实一个月前我已经通过了选拔,再过几天我就能正式到电视台工作了。
他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心上?
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涌到了眼角,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是咋撑过来的这段婚姻……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
话音未落,顾时磊就自顾自地走开了,好像他刚才就是随口一提。
我站在那儿,默默地深呼吸,试图减轻胸口的压抑感。
可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他回来。
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担忧,我沿着顾时磊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没想到刚拐过一个岔路,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靠在顾时磊怀里。
仔细一看,我差点没喘过气来,脚也迈不动了。
是唐雪芬!
那个顾时磊一直念念不忘的女人!
只见唐雪芬紧紧抱着顾时磊的腰,泪眼婆娑,满是不舍:“当初我被迫嫁给别人,我真的好痛苦,想你想到得了抑郁症,现在还得吃药。时磊……你还爱我吗?”
听到这话,我的心揪成了一团,既不想听也不敢听他的回答。
可我还没来得及走开,顾时磊那沙哑的声音就随风飘进了我的耳朵——
“爱。”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我心坎上,仿佛一块巨石。
我明白顾时磊对唐雪芬的深情,从生到死,连最后一口气都呼唤着“雪芬”。
我合上了眼,不忍再看,身体僵硬地转身离去。
不知走了多少步,我才感到力不从心,靠在街边的矮墙上,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
即使重来一次,亲耳听到顾时磊承认他的爱属于别人,我的心仍旧会痛……
我苦笑一声,心中却多了一份清晰的认识。
与其重复上一世的单恋悲剧,不如放手,让顾时磊去追求他的自由。
我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墙上的高考报名通知上,眼中的光芒逐渐亮起。
高考!
上一世,我为了守着顾时磊,高中毕业后未曾参加高考!
知识能改写命运,高考,是许多人改变命运的良机!
我心中的迷茫突然消散,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我完全可以尝试高考,踏上不同的道路!
想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前往当地教委报名,然后才返回军区大院。
夜幕降临。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钟,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我坐在书桌前复习,一转头就看到顾时磊解开衣扣走了进来,原本宽敞的客厅似乎变得有些拥挤。
他一见到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还没休息?”
我没有回答,而是放下手中的笔,反问道:“你去哪儿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顾时磊脱下了他的外套,语气平和地说:“今天遇到了唐雪芬,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比我大两岁的那位姐姐,我们多聊了一会儿。”
我心里微微一痛:“你不是说她已经嫁到南方了吗?”
顾时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对,她丈夫半年前出了车祸去世了,婆家没有人能照顾她,所以她带着孩子回来了。”
我看到他眼中的同情,手中的书页不自觉地紧握,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们以前是同学,还曾经在一起过,你现在还对她有感觉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明明知道答案,为何还要因为心中的那点不甘而自找难堪?
顾时磊皱着眉头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清舒,我们才是夫妻。”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你不用上班,我们一起去看望爸妈吧。”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客房。
我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禁苦笑。
夫妻?
他们自打结婚起就分床而睡,这算哪门子夫妻?
第二天。
一大早,我和顾时磊就去了公婆家,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打砸的声响。
还夹杂着婆婆的哭喊和控诉:“我伺候了你大半辈子,那个女人对你掉几滴眼泪,你就把我们存的棺材本都给了她,你让我怎么活?这婚必须离!”
“都多大岁数了,离什么离!再说咱儿子在军区当政委,他专门抓德行作风这块,要被别人知道他连自家的事儿都管不好,你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我突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看向身边脸色骤变的顾时磊。
上辈子,顾时磊经常说唐雪芬可怜,也三天两头接济对方,我从没像婆婆这样闹过,只一味忍让,总想着他会回头看看自己……
顾时磊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也赶紧跟上,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墙上的结婚照被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到处都是。
婆婆满脸泪水地坐在沙发上,被划破的手正流着血,而公公还一脸余怒地抽着烟。
顾时磊的眉头紧锁。
我急忙拿出手帕,走过去帮婆婆处理伤口:“妈,不管发生什么,您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刚一说完,公公就对顾时磊发起了牢骚:“瞧瞧你妈,岁数越大,脾气越差,总是因为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吵个不停!”
婆婆泪眼婆娑,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脾气差?你把给我的养老钱给了你前妻,还觉得有理?你要是那么爱她,就去找她啊,拖着我干嘛?”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我正准备出言劝解,顾时磊突然插话:“爸,妈,你们不如离婚算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注视着他,他接着冷冷地说:“没有爱的婚姻,对你们来说,只是煎熬。”
原来在顾时磊看来,和我的婚姻就是煎熬。
我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从他父母家离开,回到自己的家,我还是没能把心中的郁闷排解掉。
刚踏进家门,通讯员就来了:“顾政委,有个姓唐的女士找你,她说有急事……”
“我这就过去。”
顾时磊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在这种刺激下,我突然忍不住了,拉住他的胳膊,认真地问:“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煎熬,那你……后悔娶我了吗?”
顾时磊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惊讶:“别胡思乱想,我们的情况和爸妈不同。”
有什么不同,他心里不是还想着别人吗?
在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和票据,硬塞进我手里:“这是你这个月的补贴,收好,需要啥就去买。”
我有点发懵,他是不是以为我在说钱的事?
望着顾时磊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无力感。
他既然对唐雪芬情有独钟,我都暗示要离婚了,他怎么不干脆挑明呢?
那晚,顾时磊果然没有回家。
我睡得很不安稳,梦境不断。
一会儿梦见前世自己守在病危的顾时磊床边,他紧握我的手,口中呼唤着‘雪芬’。
一会儿又梦见不久前他当着我的面,让父母离婚,认为没有感情的婚姻应该结束……
一整夜的煎熬,直到第二天早上,顾时磊的通讯员才来告诉我:“嫂子,政委说这几天有事情,回不来,他父母那边就麻烦你多照应一下。”
我感到一阵僵硬。
顾时磊不回来,是因为唐雪芬吧。
前世,自从唐雪芬回来后,他就经常不回家。
今生,唐雪芬提前回到济北,他也就提前去照顾……
我压抑住心中的不快,没有多问。
无论如何,我这一生已经做出了离婚的决定,顾时磊和唐雪芬的将来如何,与我再无瓜葛。
……
数日后。
我刚踏进军服厂的广播站,就接到了前往电视台的调动通知。
望着自己半年来的辛勤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我那沉寂已久的心灵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立刻拿着调动通知去办公室找站长签字。
刚走进办公楼,同事们的闲谈声就随风飘来。
“你们听说了吗,顾政委亲自来给一个离婚的老情人找工作,他们俩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不太可能吧,他可是政委,而且对宋清舒那么好。”
“好又怎样,他们结婚都三年了,宋清舒的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个男人都会介意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顾政委他爸不也对那个初恋前妻念念不忘,听说最近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离婚!”
听着这些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尖酸刻薄的话,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顾时磊连碰都不碰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紧紧握着调动通知文件,努力抑制住心中的苦涩,向站长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轻轻敲了敲门,我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想到里面不仅有站长,还有顾时磊,这家伙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把手中的调令递过去:“站长,我要去电视台工作了,请您签个字。”
然而站长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过。
我正感到困惑,站长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在办公室里响起,就像雷鸣一样。
“顾政委已经把电视台唯一的主持人位置给了唐雪芬,你的调令已经没用了。”
我心中顿时一沉,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时磊,问道:“为什么?”
顾时磊并没有看我,而是对站长说:“麻烦你了。”
说完,他快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一走到走廊,我就挣脱了他的手,心中充满了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个机会付出了整整一年的辛苦!”
顾时磊转过身来,看着我,语气平静:“雪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经济负担重,而且她在学校时也做过主持人,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最合适。”
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眼神,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顾时磊又放柔了语气,像是在安慰我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作为军嫂,要有军人家属的胸怀和气度,要多考虑人民群众。”
“雪芬要照顾孩子和老人,家里很困难,而你即使不工作,我的津贴也足够养家糊口。”
我突然感到一阵愤怒,用力推开了他。
“你又不是我,怎么有资格替我拿主意?我辛辛苦苦争取到的机会,你轻描淡写地就给了你的旧爱,还想要我表现得宽容大度?”
我越说越觉得憋屈。
我的话更加尖锐:“这里比唐雪芬还难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你去帮他们啊?你这么做,真的没有私心吗?”
“宋清舒!”顾时磊突然脸色一沉。
这时,通讯员匆匆走来:“政委,军区总部那边有急事,请您过去。”
气氛依旧紧张。
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顾时磊紧抿嘴唇,声音又变得温和:“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说完,顾时磊就匆匆离开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走下楼梯。
补偿?如果我需要的是他的爱,他会愿意给吗?
我真是佩服自己上辈子的忍耐力,竟然能忍受这么多年……
“清舒,原来你在这里,正好我这有你的信。”同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起情绪,转身接过同事递过来的信封:“谢谢你。”
打开一看,是本地教委盖章的准考证。
瞧见那上面的印章,我的心情总算是松了口气。
再坚持几天,高考一过,一切就都结束了。
从那以后,我更是拼了命地准备考试。
除了工作,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看书和做题上。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半个多月,尽管我们住在一起,但我和顾时磊却连个照面都没打过。
直到那天傍晚,我骑着自行车经过电视台,看到一辆眼熟的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路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顾时磊和唐雪芬有说有笑地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我们的目光相遇,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沉默中,唐雪芬率先打破了僵局:“今天我加班了一会儿,时磊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特意来接我,清舒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话里的炫耀让我耳朵隐隐作痛,我握着车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顾时磊朝我走来:“天色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躲开了他的手,移开了视线:“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说完,我便直接骑上自行车,朝着军区的方向驶去。
晚风拂过我微红的眼角,我努力抑制着心中不断涌起的苦涩,试图安慰自己。
别太纠结,高考一结束,我就打算和顾时磊把婚离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我用完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头苦干,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
眼角余光捕捉到,顾时磊穿着便装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高考准备得如何?需要我帮忙吗?”
我心里冷笑,高考只剩几天了,他这话是不是来得太晚?
我低头假装翻阅书本,随口回答:“不用,你有空还是去陪唐雪芬吧。”
顾时磊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才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怒意,手里紧握着书页:“没别的事就请离开,我需要专心复习。”
我这种态度让顾时磊的眉头紧锁,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带着怒气离开了。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我低下头,感到筋疲力尽。
我们这样的夫妻,大概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吧……
……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一周后。
今天,是高考的大日子。
一大早我就匆匆出门了,没想到刚走到大院的分岔口,就和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
“哗啦”一声,我的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具撒了一地,然后被一只细手一一拾起递给了我。
我正准备说声谢谢,这才认出面前的是唐雪芬。
她来这军区大院,除了找顾时磊,还能有别的事吗……
心里惦记着考试,也不想和唐雪芬多聊,我接过包,匆匆说了句“谢了”就绕过她,快步朝大门走去。
在初伏的烈日下,我汗流浃背地跑到了学校,大多数考生都已经进了考场,我也不敢耽搁,赶紧跟上了队伍。
监考老师拦住了我,手一摊:“准考证。”
我连忙点头,伸手去摸挎包夹层里的准考证。
但当我把手伸进去后,心里突然一沉。
准考证不翼而飞了!
一阵凉意爬上了我的背脊,我彻底慌了:“怎么可能没有,我明明放在这里……”
我把挎包翻了个底朝天,但准考证就像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与此同时,身后的考生们开始不耐烦地抱怨:“别堵在门口行不行?我们还得考试呢!”
监考老师也像是在赶人似的挥了挥手:“同学,请不要挡着其他考生进考场。”
我被挤得狼狈不堪,只好无奈地低头,顺着我来时的路径寻找,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通我的准考证怎么就不见了。
突然间,背后传来了‘铛铛铛’的敲击铁轨声。
考试开始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脸色苍白地看着考场的门被关上。
总共就考两门科目,进不去考场,就意味着我今年铁定上不了大学了!
就在这一刻,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丢了准考证呢?
我迷迷糊糊地在街上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句刺耳的话:“看来清舒妹子的高考不太顺利啊。”
这句戏谑的讽刺让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唐雪芬就站在我面前,她手里得意地摇晃着我的准考证:“可惜了,这准考证你也用不上了。”
我立刻明白了一切,紧握拳头:“唐雪芬,是你故意撞我,偷了我的准考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雪芬慢慢走近,脸上满是嘲讽:“我是在帮你,就你一个高中毕业好几年的人能考出什么好成绩,别到时候给时磊丢脸。”
这女人竟然承认了!
怒气“嗖”地涌上心头。
我急步上前,猛地揪住唐雪芬的头发,手掌直接往她脸上扇!
“你们这是在干啥?”
一声惊怒的呼喊从我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瞧,顾时磊正皱着眉头从吉普车走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唐雪芬就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泪眼汪汪地哭诉:“时磊,我捡到清舒的准考证,好心给她送过来,她却动手打我……”
顾时磊立刻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我。
我立刻反驳:“她在撒谎!今天她在大院故意撞我,就是为了偷走我的准考证,这个坏女人刚才自己都承认了——”
“闭嘴!”
顾时磊皱着眉头怒斥:“你看看你自己,成何体统?雪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她不会故意去为难别人。”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利刃刺穿,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望着为唐雪芬撑腰的顾时磊,我感到自己的辩解就像是个笑话:“她是好人,那我呢?我辛辛苦苦准备高考,难道会拿这个开玩笑吗?”
“是不是她做的任何事,你都会无条件地信任她?”
我泪眼婆娑,声音中透露出绝望。
顾时磊愣了一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今年没考上,明年还有机会。”
他一说完,就从唐雪芬那儿接过准考证,还不忘嘱咐一句:“军区电台那边催得紧,我得赶紧送你过去。”
唐雪芬轻轻点头,偷偷给我一个得意的小眼神,然后才上了车。
顾时磊好像没注意到,只是把准考证递给我,声音平静地说:“等我回来再聊。”
说完,他也转身上了车。
我目送着吉普车远去,手里捏着准考证,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把准考证上的字都给模糊了。
……
夜深人静。
月亮高挂,星星稀疏。
我坐在地上,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身边已经倒了几个空酒瓶。
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作为广播员,我特别在意嗓子,绝不会让自己碰任何刺激性的东西。
但今天,我实在是难受得不行。
慢慢地,我感觉自己意识开始模糊,那酒就像火一样,烧得我心口疼。
突然,门开了。
顾时磊推开门,一脸惊讶地问:“你咋喝这么多酒啊?”
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关你事。”
顾时磊皱着眉头,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杯:“我是你老公,我不关心你谁关心?”
我心如刀割,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直视他深邃的眼睛:“那我们离婚吧,你就不用管我了。”
房间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顾时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耐心地扶起我:“你不会真的想和我离婚的。”
他那坚定的语气让我心中一沉。
望着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你早就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知道。”
就这两个字,仿佛撕裂了我的心,痛彻心扉。
我一直以为顾时磊只爱唐雪芬,以为他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所以从未回应过我。
但现在他却告诉我,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
这么多年,我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可笑的小丑……
真是悲哀。
我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身,眼泪在泛红的眼窝里打转:“顾时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真够狠的?”
“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没错,我以前确实对你有好感,但现在我提离婚,也是真心的。”
顾时磊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紧接着他避开了我的目光:“你喝多了,我当你没说过这话,我扶你去休息——”
但他刚一拉住我的手臂,我就爆发了。
“顾时磊,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猛地把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哭喊:“你娶了我,却从不动我一根手指,难道我得守活寡一辈子,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
“唐雪芬一叫你,你就屁颠屁颠地去,你跟你爸有啥区别?你既然能劝你爸妈离婚,干嘛还拖着我?”
“顾时磊,我可不欠你什么!”
就算有欠,我上辈子也已经还清了……
这些话,让顾时磊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我虽然站得东倒西歪,但眼神依旧清醒地看着他,他揉着紧皱的眉头,表情阴沉:“我先走,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话音刚落,顾时磊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
整夜都是迷迷糊糊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感觉有点刺眼。
我慢慢睁开眼睛,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受着脑袋的疼痛坐了起来。
“你醒啦,我给你煮了点粥,快趁热吃。”
我抬头一看,婆婆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我呆住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自己喝多了,跟顾时磊大吵了一架,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同时也有些内疚。
婆婆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手上的伤也没好,却还来照顾我……
我接过婆婆递来的粥,有点尴尬:“妈,您和爸……”
“离婚了。”
婆婆轻描淡写地说出两个字,脸上看不出一点离婚的忧伤。
“整天对着一个心里只有前妻的男人,还不如自己过。”
我愣住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顾时磊。
稍作停顿,我苦笑着自嘲:“确实,一个人可能还好些……”
婆婆眉头紧锁,话题突然转变:“我听闻唐雪芬离婚了,还带着孩子回了家。”
我心中一沉,默默地将粥放在桌上,眼睛又开始湿润。
婆婆轻叹一声,轻轻抚摸我的头:“人活一世,总得为自己活一次,虽然我是时磊的母亲,但我支持你任何选择。”
她那充满怜爱的言语,直击我内心的柔软之处。
我自幼被拐,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
我的养父母对我非打即骂,十二岁那年我逃离了那个家,一路乞讨时遇到了顾时磊,他把他的钱财和衣物都给了我。
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变得温暖……
后来在我遭遇困境,差点名誉扫地时,也是顾时磊娶了我,帮我躲过了一劫。
婚后,婆婆像亲妈一样,始终用慈母的心关爱着我。
这些,可能就是我前世不愿离婚的原因。
我依偎着将头靠在婆婆的腿上,声音嘶哑:“妈,谢谢您……”
婆婆没有言语,只是像哄孩子一样轻拍我的肩膀。
一个人的婚姻生活,我前世已经受够了。
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决定活出不同的精彩。
正午时分。
我下定决心后,带上了离婚所需的文件,直奔顾时磊的办公室。不料,却被告知他正在军区广播站巡视,于是我不得不改变方向,前往广播站。
刚一进门,我就看到顾时磊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专注地审阅着广播稿。
当我的目光与他相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
我紧握着手中的文件,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顾时磊,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话音刚落,顾时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迅速按下了话筒的静音键。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猛地一沉,身体也变得僵硬。
刚才的广播是开着的,我刚才的话是不是被整个军区的人都听到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顾时磊几步走到门前,关上了门,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压抑:“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昨天喝醉了胡说八道,今天又到广播站来捣乱?”
我紧握着双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是认真的……顾时磊,我们都长大了,就让我们坦诚相对吧。”
“昨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唐雪芬的位置。离婚后,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她在一起,不再有任何遗憾。”
我原以为倾诉内心的想法,能让心情变得轻松,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的目光与我相遇时,我竟然感到窒息。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顾时磊收起了怒容,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通讯员。
他迅速行了个军礼,又偷偷瞥了我一眼:“政委,司令请您和夫人过去一趟,说是要询问夫人刚才在广播中发言的情况。”
我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懊悔。
顾时磊轻轻按摩着额头,眉宇间流露出无奈和疲惫:“明白了。”
不久,我们来到了司令的办公室。
面对着威严的司令,我不自觉地紧紧捏着衣角,显得有些不安。
司令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我们面前,目光中自有一股威严:“你们这对夫妻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时磊的脸色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回答说:“司令,我并没有打算离婚,我们夫妻之间只是存在一些误会,我会妥善解决的。”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中一阵刺痛。
离婚,我是铁了心要离的。
如果顾时磊担心自己的前途,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司令说:“长官,是我的错,我不想再和顾政委继续下去了……”
话音未落,一只如同铁钳的手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我惊讶地抬头,正对上顾时磊深邃的目光。
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迅速向司令行了个军礼:“我们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我往外走。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好几次差点跌倒,直到我们走出了办公楼,我才用力挣脱那只被握得通红的手:“放开我!”
顾时磊凝视着我,语气变得严厉:“宋清舒,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面对他罕见的愤怒,我的心不禁颤抖,感到一阵委屈。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算成熟?你让唐雪芬取代了我的位置进了电视台,她让我失去了高考的机会,你还站在她那边……”
“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就算离婚也不会影响你的前程,你为什么要强行带我离开?难道在你看来,我连选择离婚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我的眼眶渐渐湿润,顾时磊的脸色愈发焦躁。
我们对峙了几秒钟,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绕过我快步离开。
我站在原地,抬头长叹一口气,心中充满了被回避的悲伤。
因为整夜饮酒,我的嗓子已经变得嘶哑,我只能向单位的负责人请两天假。
一踏进办公室,站长就递给我一叠纸。
“上次你没去成电视台,我也挺遗憾的,不过咱们厂子现在有个去北京培训的名额,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要是你培训顺利,不仅能拿到一大笔奖金,还能在北京找到工作,但你得赶紧做决定。”
听到这些,我那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振奋起来,连忙点头:“去!去!去!太感谢你了,站长!”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我暂时把和顾时磊离婚的烦心事抛到了脑后,心里只想着去北京培训的事。
没能进电视台和高考失利已经是两大遗憾,我不想再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填完报名表,我马上回家准备行李。
刚打开衣橱,就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顾时磊。
我们目光相遇,顾时磊瞥见我手里的行李,眼神突然变得黯淡。
气氛突然凝固。
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决定告诉他我要去北京的事。
可我刚想开口,顾时磊就走过来,突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清舒,咱们是不是该考虑要个宝宝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毕竟他之前才和我闹得不欢而散。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时磊就急忙解释:“我考虑过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可能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看着他眼神中那完成任务般的安慰,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你真的认为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在胡思乱想吗?自从唐雪芬回来后,你有几次是认真听我说话的?”
说完这些,我不再纠结,转过头继续整理行李:“我打算去首都参加培训,这几天就住在员工宿舍,正好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旁边那个男人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
我的态度非常坚决。
顾时磊疲惫地揉着眉头:“你这样,真的让我感到很疲惫。”
他可能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就变得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了。
我的手停了下来,微微握紧:“……既然你觉得累,那为什么不愿意分开呢?”
顾时磊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听着外面客房门开合的声音,我低下了眼睛。
又是这种情况,一提到离婚,顾时磊就避而不谈。
仿佛“离婚”这个词烫嘴似的。
我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情绪,整理好行李,就去了军服厂的员工宿舍。
连续几天,我都没回过军区,也没和顾时磊碰面。
一周后,培训的通知终于来了,我和其他几位同事准备坐车去机场。
可我刚一踏上车,手就被一股大力紧紧抓住。
回头一看,是最近来的广播员小林。
我还没回过神来,小林“扑通”一声跪下了,泪流满面。
“清舒姐,你知道我父亲一直卧床不起,最近又被诊断出尿毒症,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但他为了供我上大学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我必须尽快挣到钱……”
“您是政委的妻子,即使不参加培训,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我和父亲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把培训的机会让给我吧……”
说着,她不顾一切地磕起头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小林避开我的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卑微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执着:“如果你不答应,就是不让我活了。”
话音刚落,她就向旁边的石柱撞去!
“冷静点!”
旁边的同事迅速伸出手,拽住了小林,而周围的人则开始对我这个愣头青抱怨起来。
“宋清舒,小林挺辛苦的,你就让她一步吧。”
“小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而你只是个高中生,去了可能也拿不到奖,不如把机会让给她,等她用奖金救了她父亲,对你也是一种善行。”
“对啊,顾政委总是乐于助人,作为他的妻子,你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站长匆匆赶到,叹了口气,面露苦色地说:“清舒,小林这样闹腾,万一出了事,对厂里影响不好,对你和顾政委的面子也不好看。”
我听出了站长话中的隐含意思,顿时慌了:“站长,您明明知道我之前已经……”
话还没说完,小林就站了起来,推开我上了车,还不忘向站长点头致谢:“多谢站长!”
车子驶远,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我呆立在原地,没听清站长后面又说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四周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迈开脚步,迷迷糊糊地走在雨中。
让步。
我总是在让步,但有谁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
难道只要我还是顾时磊的妻子,我就得一直这样让步下去吗?
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吸引,我突然驻足,抬头仰望,眼睛里闪过一丝震动。
一辆吉普车停在我眼前,顾时磊和唐雪芬共用一把伞,边走边聊,笑声不断。
他把伞倾向唐雪芬:“孩子户口已经转我名下了,你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我相遇。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暴雨倾盆。
我眼睛泛红,呆呆地看着几步之外,用伞护着唐雪芬的男人,手指甲掐进掌心,隐隐有血迹渗出。
他竟然把唐雪芬孩子的户口转到了自己名下?
他不仅帮她抢了工作,还三天两头地照顾她,现在还要帮她养孩子?
既然他这么爱唐雪芬,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顾时磊眼中露出惊讶,让唐雪芬先上车:“你先走,我待会儿再找你谈。”
唐雪芬温柔地点头,眼角余光瞥向我,满是讥讽。
但我的目光只停留在顾时磊身上,眼看他朝我走来,我的双腿像是不听使唤,转身就跑。
雨势越来越大,我的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前方的路。
“嘀——!”
尖锐的喇叭声和急刹车的噪音突然炸响,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臂就被猛地一拉,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擦着我的身体惊险掠过。
“你这是在玩命吗?差一点就被车撞上了!”
我凝视着顾时磊那怒火中烧的眼睛,两世的委屈、不屈和怒火彻底爆发。
“我就是疯了!快要被你逼到绝路了!”
我使劲挣脱他的手,声音沙哑地哀求:“你若不爱我,为何不离婚?是要让我一辈子看着你如何宠爱唐雪芬吗?”
“就因为你是政委,我是你的妻子,我什么都得让步,让工作,让去首都培训的机会,难道连这条命也要让出去吗?”
“……我受够了,这样下去,我怕我真的会疯掉!”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失控,几乎要崩溃。
顾时磊伸手想要扶我,我却感觉他的手如同毒蛇猛兽,连连后退。
我脸上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声音低沉,几近哀求:“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顾时磊,求你了,离婚吧,放我自由……行吗?”
我的眼睛红肿,话语中透露出无尽的卑微和绝望。
顾时磊眼中的情绪让我捉摸不透。
或许在他的记忆中,我一直都是那个温柔、内敛、不争不抢的女人,他总以为,我所有的不快都是在无理取闹。
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脑海中紧绷的神经就快要断裂。
雨势愈发猛烈,我就这样注视着顾时磊,胸口仿佛被刀割般疼痛。
只要他一说“不”,我立刻就能崩溃。
顾时磊紧握着拳头,目光坚定地凝视着我。
过了许久,他终于无力地吐出一个字:“……行。”
……
那天下午,在民政局。
我们拿到了离婚证书。
算上前世,几十年的婚姻,半小时就画上了句号。
走出民政局,我手里攥着离婚证,心中五味杂陈,仿佛穿越了时空。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了重生。
我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顾时磊,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再无必要。
过了一会儿,我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祝你幸福。”
顾时磊手中的离婚证渐渐握紧,他深邃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我一转身,就那么走了,头也没回。
雨停后,树叶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
我仰起脸,挡住了透过云层的光线。
天色放晴,从现在起,顾时磊不再出现在我的未来里,我的生活只属于我自己……
当我正打算和婆婆告别时,背后突然响起了女性的尖叫声。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我转头一看,一个妇女站在桥上大声呼救,河里有个小女孩在挣扎,被水流冲向下游。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我跳进了河中。
水流湍急,当我把人推上岸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朋友,太感谢了!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几乎耗尽了力气,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正准备上岸时——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上游的闸门突然开启,汹涌的河水像洪水猛兽般冲了下来!
伙计!赶紧上来!快点——
岸边的人伸出手臂,我正要伸手,河水却已经汹涌而至!
“伙计——!”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来。
那呼喊声完全消失,我被急流卷走……
刺骨的河水,穿透我的胸膛,挤压着我最后一丝气息。
我想反抗,但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任由自己沉向黑暗的河底。
窒息感逐渐逼近,意识逐渐模糊。
两世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我仿佛回到了与顾时磊初次相遇的那一刻——
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蜷缩在潮湿的屋檐下乞求施舍,一身军装的顾时磊就像书中描述的神明,带着光芒,微笑着朝我走来。
他说:“哪怕孤身一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微微颤抖,慢慢举起手,想要抓住那束光。
我想要活下去。
我才刚刚重生,正准备开启新的生活,我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去……
唉,看来命运之神似乎不再眷顾我了。
四周的光线渐渐黯淡,我缓缓合上双眸,与河底那死寂的氛围融为一体。
……
街道上一片寂静,顾时磊心神不宁地朝军区方向走去。
他手里握着离婚证书,不知怎的,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通讯员驾车赶到。
“政委,户口簿已经取回来了,唐同志的孩子暂时挂在您名下一个月,等下个月入学就能转回唐家。”
“好的。”
顾时磊收起失落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离婚证塞进口袋。
他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户口簿,然后指示:“去电视台。”
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向电视台驶去。
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胸中的压抑感愈发强烈,他用手按住胸口,深呼吸几次,但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他皱了皱眉,很快,车停在了电视台门口。
顾时磊拿着户口簿朝播音室走去,但在经过化妆间时,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唐雪芬的声音。
确实,是我有意让广播站的小林夺走了宋清舒去首都进修的良机,我也是有意占据了她的职位,还偷偷拿走了她的准考证。
“但我也是走投无路啊,时磊说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他对我的关心只是因为我患上了抑郁症,他绝不会和宋清舒离婚,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设法让她离开。”
“我离婚了,还带着孩子,总不能一直装病去麻烦时磊,妈妈,难道你不想成为军区政委的亲家母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顾时磊心中引爆了一颗炸弹,爆炸声过后,烟雾缭绕。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宋清舒在雨中哭泣着控诉的情景。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理解了宋清舒眼中的绝望。
隐约间,他胸口口袋里的离婚证书似乎在发热,炙烤着他的整个胸膛。
“好了妈妈,电话挂了吧,时磊马上就要来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电话听筒被轻轻放下。
半掩的门被缓缓拉开,当她看到门外脸色阴沉的男人时,唐雪芬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反应过来后,她急忙打招呼:“时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顾时磊沉默不语,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漠,冷冷地盯着她。
唐雪芬意识到他肯定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解释:“你听我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应付我妈的,都是误会……”
话还没说完,顾时磊就抽回手,把户口本扔到她手里,讥讽地说:“不用急着解释,等我找到清舒,你再好好解释这些‘误会’!”
那冷冽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唐雪芬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目睹过他如此无情,仿佛要致人于死地的神情。
顾时磊也不再有心思与她周旋,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渴望见到宋清舒的欲望瞬间膨胀,伴随着内疚感不断泛滥成灾。
从口袋中掏出的离婚证书,被他一把撕得粉碎。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竟然一再误解宋清舒,她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自然要与他离婚……
顾时磊越走越快,拳头越握越紧,却始终无法平息心中的慌乱。
宋清舒……
那些曾经被压抑的情感似乎突然冲破了迷雾,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心中并非没有她的位置。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向她道歉认错,她比他小了六岁,他曾以为照顾家庭就是照顾她,无需说那些甜言蜜语……
但如果宋清舒愿意听,他愿意说多少都可以。
然而,就在他跨上车子,准备驾车去寻找她时,原本值班的干事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摔在了他的面前!
顾时磊的眉头一紧,紧接着就听到倒在地上的人颤抖着声音急切地报告:“政委,出大事了!公安局刚刚来电话,说您的夫人宋清舒为了救人,不幸溺水身亡了!”
顾时磊的眼睛突然一缩,声音急促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通讯员也被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那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干事。
“真的!人现在就在济河旁边的春景路上,警察说救上来时已经没呼吸了!”
顾时磊听到这些话,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原本急促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
通讯员瞥了一眼他那突然苍白的脸,立刻意识到情况,跳上车就朝春景路疾驰而去。
顾时磊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下车的,又是如何走向那挤满了人的河边,只是当他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站满了警察和医护人员。
他的目光一扫,突然定格在河滩上一个被白布覆盖的身影。
顾时磊的瞳孔紧缩,身体微微颤抖,本能地想要上前确认,但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
这时,一名警察看到了他,走过来敬了个礼:“顾政委,这些是她身上的物品,请您确认一下。”
顾时磊愣愣地将视线转向警察的手掌,只见那里只有湿透的身份证和离婚证。
他紧闭的嘴唇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要亲自确认。”
在周围的喧嚣声中,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身份证和离婚证可能是宋清舒不小心弄丢的,她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不可能是她’。
警察愣了一下,随即让开了道路。
目光再次聚焦在那被白色布料覆盖的身形上,窒息般的感觉又一次袭来,顾时磊感到呼吸变得困难。
他深呼吸,努力地迈出步伐。
弯下腰,当手触碰到那白色布料时,手掌突然一抖。
顾时磊紧咬着牙关,猛地揭开了那块白布!
就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宋清舒那曾经红润的面庞现在显得异常苍白,她紧闭着双眼,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着,几缕乱发紧贴着她的脸颊。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胸膛没有起伏,她看起来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据被救孩子的妈妈和医生说,是因为上游闸门放水,她没来得及躲开,加上生病体力不足才溺水身亡。”
公安人员解释着,语气中流露出遗憾和敬意。
顾时磊似乎没有听到,他下意识地擦去宋清舒脸上的水迹,但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他的心突然紧缩。
天气这么热,她的身体却如此冰冷。
……
夜幕完全降临。
车子停在了大院的门口,通讯员转过头,看着后座上还愣神的顾时磊,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政委,我们到了。”
顾时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轻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整个下午都像丢了魂一样,从太平间出来时差点摔倒,通讯员赶紧下车扶他。
通讯员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时磊推开通讯员的手,声音沙哑地说:“你回去吧。”
说完,他踉跄地走进了院子。
通讯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忍,深深地叹了口气。
圆月挂在天空,闷热的晚风拂过顾时磊干涩的眼角,酸楚感涌上心头。
“时磊!”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立刻停下脚步。
抬头一看,只见顾母满脸焦急地从家门口跑过来,连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清舒呢?”
顾时磊喉咙一紧,不禁又想起了宋清舒那苍白的面容,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他沉默不语,顾母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我听邻居说清舒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你们……是不是离婚了?”
面对母亲的追问,顾时磊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妈,清舒已经去世了。”
顾母的眼神一惊:“……你再说一遍。”
顾时磊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仿佛在强迫自己面对残酷的真相,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她已经不在了,为了救一个小孩溺水……”
‘啪!’
一记耳光突然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顾妈妈用了很大的力气,即使是顾时磊这样的军人,也被打得偏了头。
“顾时磊,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还是军人,还是政委呢,我早就警告过你,帮唐雪芬的时候别让清舒失望,现在你竟然说她死了!”顾妈妈痛心疾首地责备道。
顾时磊听着,他那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
面对母亲眼中的怒火,他再次开口,声音更加坚定:“清舒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她已经在太平间了。”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刺痛他的心脏。
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他面前,哪怕是哭泣,哪怕是恳求他放手,至少她还活着,还活着……
面对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痛苦,顾妈妈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倒了。
“妈!”
……
第二天,在医院的病房里。
破晓时分,顾妈妈一睁眼就开始抽泣,直到泪水干涸,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呻吟。
被逐出病房的顾时磊站在门外,双眼布满血丝,目光呆滞而空洞。
一名通讯员匆匆走来,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以及病房内传出的顾妈妈的哭声,喉咙一紧,低声说:“政委,宋同志的遗体已经送往殡仪馆,您现在要去吗?”
顾时磊眼神一亮:“什么时候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气炎热,不宜拖延。”
听到这话,顾时磊转头看向半开的病房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顾妈妈更加愤怒,边哭边骂:“没良心的东西,给我滚!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清舒!”
顾时磊脸部肌肉僵硬地抽动:“清舒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心痛,提起这事无疑是雪上加霜,但他也清楚,如果母亲不去参加宋清舒的告别仪式,她一定会后悔……
听到这话,顾妈妈慢慢停止了哭泣,没有说话,只是她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颤抖。
半小时后,他们两人赶到了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了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顾时磊。
顾时磊愣了一下,然后拿起笔,在家属确认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我儿媳妇一眼吗?”顾妈妈怀里抱着一件淡蓝色的布拉吉,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时磊,还是微微点头,领着顾母走向了停放间。
与外面的炎热相比,停放间里冷飕飕的,仿佛是个冰窟。
顾时磊站在门口,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眼神空洞,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母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停放间。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盏悬挂的白炽灯,照亮了中央床上那瘦弱的身影。
见到这一幕,她不禁用手捂住嘴,踉跄了一下,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过了一会儿,顾母才缓缓地走向前,手颤抖着,从宋清舒的头发开始,一点点地抚摸过她的额头、眉毛和脸颊。
“乖孩子,妈妈来了,妈妈来看你了……”
她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含泪挤出一丝笑容:“你不是一直羡慕别的孩子有妈妈亲手做的衣服吗?妈妈也给你做了一件裙子,妈妈现在就给你换上……”
顾母轻轻地帮宋清舒穿上裙子,动作轻柔得就像在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儿。
“穿上新衣服,下辈子要投胎到一个好家庭,无病无灾,吃得饱穿得暖,好好读书,有爱你的父母,再找一个真心对你的男人,生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
说到这儿,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妈对不起你,生了一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安心去吧,把我们都忘了,妈妈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你安心去吧,啊……”
顾母紧紧抱着宋清舒,低声哭泣。
外面,工作人员瞄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顾时磊,又瞥了一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顾母时间差不多了。
两小时过后。
工作人员拿出装有宋清舒骨灰的盒子,正打算递给顾时磊时,顾母却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她连顾时磊都没看,就自己抱着盒子往外走:“清舒,咱们回家吧……”
顾时磊站在那儿,僵硬地收回了伸出的手,向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多谢。”
话音刚落,他转身追上了已经离开的顾母。
在回家的路上,顾母低垂着眼睛,抱着骨灰盒,整个人倚靠在车门上。
顾时磊坐在旁边,嘴唇紧抿,仿佛已经完全从宋清舒去世的悲痛中抽离。
当车开到一个路口时,顾母突然喊道:“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车。
车刚停稳,顾母就下了车。
顾时磊回过神来:“妈,你这是……”
顾母毫不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直接斥责道:“清舒的后事我会处理,至于你,没把唐雪芬的事情解决之前,别回来,也别叫我妈妈!”
话音刚落,她‘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新闻通讯员屏住呼吸,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瞄向顾时磊,心里暗想,大概除了总指挥,也就他爹娘敢这么对政治委员说话了……
顾时磊目送母亲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地攥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走吧。”
通讯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调转车头,直奔电视台而去。
半小时后。
顾时磊快步走进演播厅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台长、主任还有其他工作人员都板着脸站在那儿,而唐雪芬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泪痕满面。
看到他来了,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忙靠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时磊,你得帮帮我……”
面对唐雪芬的接近,顾时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转向台长,同时把手抽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台长没有回答,只是用满含怒意的眼神瞥了唐雪芬一眼。
主任也瞪着她:“今天上午小唐直播时,提到了昨天宋清舒见义勇为的新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笑了。”
“整个中午,电视台的投诉电话就没停过。”说着,他拿起桌上厚厚的一叠信件,“这些都是观众批评小唐不尊重英雄的信。”
顾时磊立刻脸色一沉。
唐雪芬一惊,连忙辩解:“我没有!时磊,那只是个误会,我真的没笑!”
听到这话,助理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出来。
我注意到你在直播的时候有没有笑我没太看清楚,但我看到你翻到宋清舒牺牲的那一页时,你确实笑了!
唐雪芬怒视着她的助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
没想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助手,平时对她这种走后门的人不屑一顾,现在竟然敢站出来和她对抗!
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无暇顾及与他人的争执,只能向顾时磊展示出一副无辜和受委屈的样子:“我和清舒之间确实有些小摩擦,但她为了救人而牺牲,我怎么可能幸灾乐祸呢,你要相信我……”
台长转向顾时磊,脸色难看,措辞谨慎:“顾政委,是您推荐小唐来的,但发生了这样的直播事故,我们得给观众一个说法,所以……”
唐雪芬心里一沉,脸色也变得苍白。
听着台长的话,她担心自己会被解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时磊就坚决地打断了她:“按照规定处理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回去向上级汇报的。”
唐雪芬惊讶地看着男人的侧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顾时磊突然变得陌生,尤其是他的眼神,曾经那么温暖的人,现在却透露出刺骨的冷漠。
看到顾时磊已经表态,台长和主任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就对唐雪芬的能力不满意,只是碍于顾时磊的面子不好直说,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正好顺势把混日子的人赶出去。
顾时磊瞥了唐雪芬一眼,转身离去。
“时磊,等等我!”
唐雪芬紧跟其后,她的心思像迷宫一样复杂,迅速寻找着留住他的理由。
她追到楼下,伸出手拦住了男人的去路,眼神里满是哀求:“时磊,你是不是还在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我承认我做错了……但我那只是一时的失控,而且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心的,被迫结婚的那些日子,我过得真的很痛苦……”
“我等到了离婚,等到了那个男人消失,才敢回来找你,时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毕竟你也曾真心实意地爱过我,对不对?”
在演播大楼里,人来人往,她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在冒险。
然而顾时磊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他冷冷地看着她:“说完了?”
唐雪芬愣住了:“我……”
“你带着目的回来,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想要我帮忙,让清舒无法参加高考,让别人夺走她去首都的机会,这些都是你一时的冲动吗?”
顾时磊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唐雪芬脸色苍白,一时语塞。
顾时磊也不想再和她纠缠,转身就走。
“时磊……时磊!”
看着男人毫不犹豫的背影,唐雪芬气得直跺脚。
路边,通讯员见顾时磊出来了,立刻站得笔直,拉开车门。
但顾时磊并没有上车:“你先回去,我想自己走走。”
听罢,通讯员面露难色:“政委……”
虽然身穿军装,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这两天心神不宁,作为部下,我还是挺担忧的。
顾时磊挥了挥手,径自朝军区走去。
夏季的天气变幻莫测,忽然间乌云压顶。
几声闷雷之后,树叶被雨水打得“啪嗒”作响。
几滴雨水滴入顾时磊干涩的眼中,视线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向他走来。
擦身而过时,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嘶哑地喊道:“清舒!”
女孩被吓了一跳,回头望向抓住自己的军人,既惊讶又疑惑。
转眼间,泪水涌出眼眶,视线变得清晰,顾时磊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连忙松开手:“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女孩应了一声,嘟囔着离开了。
雨势越来越大,顾时磊被淋得透湿。
他愣愣地望着空旷的街道,回想起刚才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刻,他以为宋清舒还在军服厂,还在因为和自己闹离婚而赌气,还在等着去首都培训……
他竟然没记起,她已经不在了。
宋清舒已经离世了……
雨滴顺着顾时磊那高耸的鼻梁滑落,掠过他那微微颤动的嘴角。
他伫立良久,才缓缓抬脚继续前行。
当他回到军区大院时,雨势已经减弱。
通讯员一直在门口守候,看到顾时磊湿漉漉地归来,脸上露出忧虑:“政委,您得保重身体……”
顾时磊似乎并不在意,却瞥见了脚边那熟悉的行李箱,表情一愣。
通讯员拎起行李箱,说明道:“这是刚才军服厂那边送过来的,是……宋清舒的遗物。”
顾时磊的眼神微微一紧,接过箱子:“交给我吧。”
目送他进门,通讯员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门一推开,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旷感迎面而来,让顾时磊感到一阵窒息。
他本能地望向宋清舒的房间,幻想着她会听到声音走出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眼中只有他……
一阵风吹在背上,将他带回了现实。
顾时磊压抑住心中涌动的痛楚,坐到了沙发上,并将行李箱放在桌上,打开了它。
包里除了几件衣物,还有书籍和记录本。
最打眼的,是一件旧得掉色的六五式军服。
他目光一亮,取出那件军服展开,发现竟是他当年刚入伍时穿的。
忽然,顾时磊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的九月。
那天他正准备入伍,上车时瞥见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
他走近一看,是个浑身脏污的小女孩,穿着破旧的麻布衣,冷得直打哆嗦。
她满脸灰尘,但眼睛却像清泉一样清澈。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妈呢?”
“我,我没有爸妈……我是被拐的,他们经常打我,我逃出来了……”
他心里不忍,但因为急着入伍,也顾不上太多,只能把衣服和身上的钱都留给了她。
临行前,他轻抚她的头,温柔地说:“就算一个人,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
那个小女孩,就是宋清舒。
顾时磊握着衣服的手渐渐握紧,心仿佛被一点点掏空,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宋清舒确实坚强,坚强到让他忘记了她那悲惨的过去,让他忘记了她需要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多年军旅生涯,顾时磊从战火纷飞的前线因伤退役,转而担任政委,他从未流过泪,也未曾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痛苦。
但不管怎样,泪水仿佛被牢牢锁在眼底,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只使得双眼红肿,仿佛充血一般。
“啪”的一声,行李箱被关上了。
他手扶着箱子边缘,低沉而压抑的哭泣声渐渐充满了宽敞的客厅。
夜幕降临,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顾时磊斜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昏昏欲睡,感觉身体仿佛悬浮在空中。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向电话机伸出手,但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一下子摔倒在地。
混乱的瞬间过后,意识突然陷入了黑暗,耳边却回荡着宋清舒的声音。
“顾时磊,我真想拥有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政委?政委!”
在周围人的喧嚣声中,通讯员焦急的呼喊让顾时磊慢慢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被撞坏车头的军绿色吉普车和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十几个身着橄榄绿制服的警察正在现场维持秩序。
紧接着,一辆白色救护车疾驰而来,停了下来。
“大夫,这边儿!”通讯员急忙叫道。
顾时磊眼神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额头上正淌着血,手心里也染红了一片。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还没缓过神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他这是在哪儿?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家,宋清舒的遗物还没来得及处理,然后电话就响了……
“大夫,政委这脑袋会不会撞出毛病来?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猛了……”通讯员一脸忧虑。
大夫给顾时磊的伤口包扎完毕:“这个不好说,得去医院做检查。”
听到这话,通讯员立刻准备扶顾时磊起来,送上救护车。
顾时磊却拦住了他,满是疑惑地看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通讯员一愣,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政委不会是撞得连记忆都没了吧?
“政委,您不记得了吗?咱们开完会回来的路上,碰巧遇到公安追捕嫌疑人,嫌疑人的车就在咱们面前,您说帮公安拦截,结果咱们的车就和嫌疑人的车撞上了。”通讯员解释说。
这一连串的话让顾时磊听得一头雾水。
追捕嫌疑人?拦截?
这是啥时候发生的事啊?
那通讯员哪敢耽误,赶紧让护士搭把手,把顾时磊扶上了车。
顾时磊刚站起来,就感到脑袋里一阵剧痛,他皱着眉头,眼神一扫,瞥见路边被警察拦着的一个瘦弱的身影。
看那身形,是个姑娘,好像吓得不轻,坐在路边,捂着脸痛哭。
怎么这么眼熟呢?
顾时磊还在愣神,人已经被扶上了救护车,一路直奔医院。
检查下来,除了额头蹭破点皮,确实有点轻微脑震荡,只要住院观察两天,没别的大碍。
顾时磊躺在病床上,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慢慢理出头绪。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军区政委,唐雪芬早就嫁了人,离婚不久丈夫就出车祸去世了,前两天她带着孩子回来找自己。
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唯独不同的是他没结过婚,当年也没遇见过宋清舒,到现在也不认识她。
这种既荒谬又离奇的感觉让顾时磊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
但医生给他处理伤口时,那疼痛感是实实在在的,这说明这不是梦……
“咚咚咚!”
病房门被敲响,通讯员推门进来:“政委,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沈沐泽有事找您。”
他终于回过神来,轻声说:“让他进来。”
通讯员退后一步,沈沐泽随即踏入房间。
顾时磊目光扫过,只见对方身材魁梧,一身合身的警服彰显出他的威严,眉宇间英气逼人,下巴的线条透露出一股锐利的气势。
由于职业特性,加之长年累月的办案经验,他的眼神比一般人更加犀利。
顾时磊对沈沐泽早有耳闻,他是全国顶尖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中的精英,仅仅三年刑警生涯,就破获了八起重大案件,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刑警大队的队长。
沈沐泽站稳后,先行了一个军礼:“顾政委,感谢您支持公安工作,当时车上还有一位女大学生,她想要亲自来向您表达谢意……”
话音未落,他转头望向门口。
顾时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步入。
当女孩走近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竟然是宋清舒!
宋清舒紧张地揪着衣角,站在沈沐泽旁边,向病床上愣住的顾时磊深深一鞠躬:“感谢顾政委,如果不是您驾车拦截了那个歹徒,我可能就被他掳走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
而顾时磊眼中满是记忆中为救他人而献出生命的宋清舒。
眼前站着的,真的是她吗!
她身着一件洁白的的确良上衣,一头乌黑的秀发束成了马尾辫,汗水打湿的碎发紧贴在她那红润的面颊上。
她的五官精致而明亮,尤其是那双眼睛,转动间透露出孩童般的纯净。
然而,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感激之情,已无往日的深情与依恋,仿佛在她眼中,自己仅仅是那个曾救她一命的陌路人。
顾时磊本能地想要靠近宋清舒,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动弹不得。
他凝视着对方,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声音变得沙哑:“你是……宋清舒?”
宋清舒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心中暗想自己并未透露姓名,他怎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医生走了进来,开始为顾时磊进行体检。
沈沐泽随即说道:“那么顾政委,我们就先行告辞,祝您早日康复。”
话音刚落,他便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
宋清舒也急忙鞠了一躬,随即转身跟随。
顾时磊见状,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等等!”
然而,女孩跑得太快,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顾时磊的手缓缓垂下,只觉得心跳加速,心中既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又充满了对与宋清舒之间陌生关系的不安……
楼下。
宋清舒紧随沈沐泽的步伐,他那高挑的身形和大步流星的步态,让她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就在这时,他突然止步,她没来得及反应,一头撞上他那结实的后背,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沈沐泽转过身,瞧着正揉着鼻子的宋清舒:“以后别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宋清舒的脸颊泛起红晕:“不会再犯了,这次是因为急着回学校……”
听到这话,沈沐泽这才想起大学开学了,而她正是济北大学的学生。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启薄唇:“我送你一程。”
宋清舒一愣,感到意外:“谢谢沈队长!”
沈沐泽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在车上,宋清舒不时偷偷瞄向驾驶座上的沈沐泽。
他一脸严肃,严肃得仿佛是个老练的老干部,但他的年龄似乎只比自己大六七岁而已……
沈沐泽早已察觉到她的目光,却装作没看见,全神贯注地开车。
直到车子停在学校门口,他才转过头:“到了。”
宋清舒回过神来,尴尬地移开视线,匆匆下车,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弯腰对车里的沈沐泽说:“差点忘了,沈队长,也谢谢你踢开了坏人的刀,保护了我……”
听着她柔和而真诚的嗓音,沈沐泽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得出来,她似乎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宋清舒轻轻合上车门,目送着汽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打算步入校园。
“宋清舒!”
室友刘建红突然冒出来,让她吓了一跳,她有些生气地推了刘建红一下:“你这是干嘛呢?”
刘建红脸上挂着一副捉弄人的得意,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戏谑:“被我逮个正着了吧,你竟然偷偷摸摸地谈起了恋爱,快告诉我,这事儿啥时候开始的?”
宋清舒一头雾水:“什么恋爱?”
“还装呢,人家都把你送到学校门口了。”
刘建红边说边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行啊你,一个暑假不见,你就跟个警察好上了,我一看,那哥们儿长得挺帅的。”
听到这话,宋清舒的脸瞬间红了,她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
刘建红一脸震惊:“刑警?还是队长?!”
在她看来,除非是特别重大的案件,他们这些普通人平时哪有机会接触到刑警。
而且看那男人的样子,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竟然已经当上了队长。
看到刘建红又要误会,宋清舒赶紧解释了自己急着回学校却误上了坏人的车的事情。
刘建红听得心惊胆战,也替她捏了一把汗:“你是运气差呢还是好?差到差点丢了小命,好到不仅遇到了刑警,还遇到了军区的政委。”
宋清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对啊……”
多亏了沈沐泽和顾政委的帮忙。
付完学费,宋清舒突然想起还没跟家里报个平安,赶紧跑到学校的传达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那边传来宋母略显嘶哑的声音。
“谁啊?”
“妈,是我。”
“清舒啊?你到学校了吗?”
宋清舒应了一声,决定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妈妈,免得她担心,只是说:“到了,你和爸要注意身体。”
没想到宋母突然转移话题:“你别老想着我们的身体,多想想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听到这话,宋清舒立刻脸色一沉:“妈,我还小呢,而且我还在读书……”
“你都二十一了,你看陈阿姨、李阿姨他们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孩子都能叫人了,再说你学的那个播音专业,毕业了能端上国家的饭碗吗?”
宋母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坚定:“正好,我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我小学同学的儿子,他也在济北,还是公安系统的,我已经和他妈妈商量好了,后天下午让你们见一面。”
宋清舒愣住了:“妈,你怎么自作主张啊,而且后天下午我还有课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打扮得漂亮点。”
宋妈妈说完就挂了电话。
“妈?妈!”
宋清舒气得直跳脚,电话一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妈啥都行,就是婚姻这事儿上总得先找个好对象再干别的。
她皱着眉头,揉着额头,琢磨着后天咋办。
警察局?
突然,她想到了沈沐泽……
“清舒!电话打完没?再不走,好菜都没了!”刘建红催着。
宋清舒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这就来!”
……
第二天。
公安局,办公室里。
沈沐泽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边走边脱下外套:“浩子,姚荣审得怎么样了?”
王浩熬了一宿,眼睛里全是血丝,骂骂咧咧地说:“那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晚上硬是啥也没说。”
沈沐泽仔细查看案件资料,眉头紧皱。
除了宋清舒被救之外,济北近一个月已经连续发生了五起针对年轻女性的案件。
这起事件让市民们感到不安,如果不迅速解决,可能会对社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沈沐泽的直觉告诉他,姚荣不太可能是凶手,但如果他不是,那么他带走宋清舒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当沈沐泽在深入分析时,王浩突然打断他:“沈队长,昨天你救的那个女学生来了!”
沈沐泽转过头去,看到宋清舒和另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面锦旗,她的脸红得像西红柿,几乎要藏进衣服里。
刘建红热情地拉着宋清舒走过去,像长辈一样不停地表示感谢:“非常感谢公安同志昨天救了清舒,真是太感激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用胳膊轻轻推了推旁边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宋清舒。
宋清舒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刘建红的话,做了一面锦旗来送给沈沐泽,面对这么多人,她感到非常尴尬……
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锦旗递给沈沐泽:“那个……沈队长,谢谢你。”
沈沐泽的目光一扫,锦旗上用红底黄字写着‘除暴安良,人民卫士’八个大字。
再看宋清舒,她一和他对视就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躲开了。
刘建红性格开朗,大胆地观察着沈沐泽。
哇,这位公安同志近距离看更帅气,要是在学校里,其他女孩子看了肯定都会迷上他……
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心里那个羡慕啊,真是没法说。
沈沐泽不仅长得帅,还是刑警队的头儿,好多女孩子都对他暗送秋波,但他总是严肃地回绝了。
可怜他们这些忙得连轴转的,别说谈恋爱,连和女同事多说几句话都难。
“多谢了。”沈沐泽毫不拘束地接过那面锦旗,“不过最近济北不太安宁,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你们出门最好结伴而行,少去人少的地方,对陌生人保持警惕。”
他的声音冷冽,说起这些提醒来就像在做报告,让人不由得认真听进去。
宋清舒和刘建红听了,就像乖学生一样点头。
宋清舒想着沈沐泽还在忙工作,也没多逗留,拉着刘建红就赶紧离开了。
两人一走,王浩就咂嘴摇头:“我啥时候能像沈队这么有福啊……”
旁边的同事笑着回怼:“先不提办案能力,你要是有沈队一半的颜值,肯定能吸引女同志!”
王浩不屑地哼了一声:“去你的!”
沈沐泽把锦旗收好,坐下来继续研究案卷:“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咱们开个案件分析会。”
公安局门外。
刘建红一把拉住快步走的宋清舒:“你走这么急干嘛?我还想多看两眼呢!”
“他们还得工作呢,咱们就别添乱了。”宋清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建红这才意识到,他们不是处理小矛盾的警察,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撇了撇嘴,拉起宋清舒的手:“既然出来了,咱们不如去百货商场转转,我想添置几件新衣。”
宋清舒却摆了摆头:“我得去医院一趟。”
顾政委也帮了她,连沈沐泽都送了锦旗,她也得向顾政委表达谢意,毕竟他受了伤。
和刘建红告别后,宋清舒买了些水果前往医院。
正是午饭后,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
根据昨天的记忆,宋清舒找到了顾时磊的病房,但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
“为什么?你前两天还承认爱我,怎么突然就变了心?”
她立刻停下脚步,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下午或者改天再来,顾时磊的声音就淡淡地传了出来。
“我说过我们没可能,而且我真正爱的人,她叫宋清舒。”
宋清舒的心猛地一跳,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顾政委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正爱的人,是她?
他们才刚刚相遇一次而已!
宋清舒还没来得及反应,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女士泪眼婆娑地冲了出来,宋清舒避让不及,被撞得连连后退,手中的水果差点脱手。
唐雪芬本就心情不佳,又被挡住去路,差点就要发火,但想到顾时磊在场,硬是忍住了。
她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长得挺漂亮,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
唐雪芬一愣,突然想起顾时磊刚刚提到的“宋清舒”,脸色立刻变了:“你是什么人?”
宋清舒揉着被撞痛的肩膀,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不悦:“我是来看顾政委的……”
病房里的顾时磊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喊道:“清舒?”
这亲昵的呼唤让宋清舒和唐雪芬的表情都变了。
宋清舒抿了抿嘴唇,顶着唐雪芬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抬眼一看,顾时磊坐在病床上,看起来像是一整夜没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眼睑也显得有些苍白。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把,又似深不可测的海洋,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
宋清舒感到有些局促,但还是走过去,把水果放在了桌上:“顾政委,昨天太急了,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别介意……”
顾时磊凝视着她,无数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牵她的手,但最终还是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不行,宋清舒现在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不能让她感到害怕。
瞧她汗如雨下,脸蛋也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顾时磊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柔情:“不用客气,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宋清舒瞥了一眼门外,慢慢坐了下来。
那个女士似乎已经离开了……
“你……在哪个学校念书?”顾时磊轻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他现在对宋清舒充满了好奇。
宋清舒轻声应道:“我在济北大学,主修播音主持。”
顾时磊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不仅上了大学,而且学的还是她热爱的专业……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本地人吗?还是考过来的?”
“我是考过来的,我父母都是苏市的。”
宋清舒回答得十分认真,但随即又觉得对方似乎在刻意打听自己。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正当顾时磊犹豫是否继续提问时,去打饭的通信员回来了。
宋清舒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那顾政委,我就先告辞了,非常感谢您救了我,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他话音刚落,轻轻弯了弯腰,然后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她步伐匆匆,仿佛急着要逃离现场。
顾时磊想要挽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眉头紧锁,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他不明白,为何他和宋清舒之间似乎有了一道难以言说的鸿沟,他想要接近,她却想要远离。
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还不够熟悉,他不能急于求成。
通讯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胆地问道:“政委,您是不是对那位女同志有感觉?”
顾时磊沉默不语。
通讯员心中暗自窃笑,政委经常帮助部队里的单身战士解决婚姻问题,但他自己至今还是单身……
顾时磊的目光落在桌上宋清舒送来的水果上,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下定决心,这一生,一定要好好对待宋清舒!
深夜时分。
沈沐泽回到了家,他刚一推开家门,就看到沈母披着外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妈,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沈妈妈打了个哈欠,说道:“起来喝口水,倒是你,怎么现在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
“有个案子要查。”
沈沐泽倒了杯热水,递给了沈妈妈。
沈妈妈接过水杯,正准备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正准备回房间洗澡的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对了,你过来,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沈沐泽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累得不行,但还是坐了过去:“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一个小学同学的女儿吗?她在济北大学读书,正好开学她来了,你们见一见,就在明天……”
沈妈妈顿了顿,看了眼挂钟:“哎呀,都不是明天,应该是今天下午,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见她。”
听到这儿,沈沐泽顿时失去了耐心。
他揉着眉心,试图缓解疲惫:“妈,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啊?你都二十七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小学了。”沈妈妈忧心忡忡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回就听妈的,就算你不想成家,也跟我去见见她,咱不能没礼貌。”
沈沐泽舌尖扫过上颚,随便应付了两句:“再说吧,这几天我得忙着案子,妈,您早点睡。”
说完,他直接起身回了房间。
看到儿子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沈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
洗完澡,沈沐泽躺在床上,思绪又开始在案子中游走。
五个遇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年龄在20到23岁之间,不仅外表靓丽,性格也都非常柔和……
这难道不意味着凶手有某种偏好,专门针对这种类型的女性下手吗?
突然间,他不由得想到了宋清舒。
他只与她有过两次短暂的接触,而她总是面带羞涩。
她是否也拥有那种温柔呢?
他推测应该是,否则姚荣怎么会对她产生兴趣?
沈沐泽感到睡意渐浓,完全没有把沈母提到的“相亲”放在心上,打算第二天一早亲自去审问姚荣。
……
经过一上午的课程,宋清舒感到筋疲力尽,完全忘记了母亲让她去春景路的来客饭馆与人会面的嘱咐。
回到宿舍,她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正在化妆的刘建红瞥了她一眼,开玩笑说:“看来你的心思还在家里呢!”
宋清舒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对了,你昨天不是提到你妈妈让你今天下午去相亲吗?”
刘建红突然来了兴致,一把将她拉起来:“来吧,我来帮你化个妆。”
“来,瞧瞧,我这就给你点上火,然后吹灭,开始给你画眉,顺便夸你一句:‘你这天生的美貌,稍微一打扮,简直就是画龙点睛啊。’”
宋清舒却避开了,缩回床上:“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去。”
刘建红不以为意,拿起镜子,继续给自己描眉:“你不去多不礼貌啊,就当是去见个面,又不会少块肉,万一他长得跟沈队长似的,你不就赚了吗?”
宋清舒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呢!”
“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昨天你看沈队长那眼神,都快勾出魂儿来了,是不是春心荡漾,想以身相许报恩啊?”刘建红坏笑一声。
宋清舒觉得脸上更热了:“哪有,顾政委也救过我啊!”
“我昨天就该陪你去医院,看看顾政委长啥样。”刘建红对她眨眨眼,“他有沈队长帅吗?”
宋清舒沉吟了一会儿:“他们俩风格不太一样……”
沈沐泽是那种冷静的帅气,看起来是外表冷漠,内心热情,而顾政委虽然眼神温和,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得了得了,反正下午的课也不重要,我帮你打扮打扮,去见见你的相亲对象!”
下午两点。
经过六个小时的审讯,沈沐泽终于突破了姚荣的心理防线,从他那里得到了线索。
“姚荣说他从没见过凶手的真面目,每次送人过去后就去不同的地方领钱,连藏钱的地方都五花八门,可以看出,凶手非常警惕,而且有严重的反社会倾向,很可能是有犯罪前科的……”
沈沐泽盯着一个月内五起凶案发现尸体的地图,手指轻轻敲打着额头,眉头紧锁。
经过一番调查,三个地方都排除了犯罪现场的可能性,那么凶手究竟在何处行凶,并将尸体丢弃得如此之远呢?
王浩摸着下巴,显得有些忧虑:“姚荣被逮捕了,他可能已经得到了风声,我最担心的是他利用这段时间逃之夭夭。”
沈沐泽的目光紧盯着地图,眼神一紧。
其他人见状,心情立刻紧张起来,沈沐泽这么专注,通常意味着他发现了某些线索。
沈沐泽将地图摊开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大家看,五个受害者的遗体几乎是以弧形放射状被丢弃在不同的地方,这说明凶手作案时,一定离这五个抛尸地点都不太远。”
听到他的话,王浩和其他人都认真观察起来,心中不约而同地将抛尸地点向同一个方向延伸。
“来客饭馆!?”
沈沐泽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立刻行动,浩子,你带老李他们监视饭馆周围的所有小巷,齐岩,你和徐文海他们去疏散饭馆周围的居民。”
“明白!”
随即,整个队伍都忙碌了起来。
天空阴云密布。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入春景路。
驾驶车辆的通讯员瞥了一眼后视镜:“政委,医生建议最好再留院观察几天,您这么快就出院,恐怕对身体不利。”
顾时磊却不以为意,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济河:“军人嘛,这点小伤算什么。”
水面静悄悄的,天空却乌压压的,水面看起来就像一块灰蒙蒙的毛毯,让人呼吸都有点困难。
宋清舒就是在这地方,为了救别人而溺水身亡的……
想到这里,心里仿佛又被紧紧揪了一下,尽管在这个时空,那一切悲剧都未曾发生。
顾时磊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不忍再睹。
然而,透过车窗,他在路边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停车。”
风迎面扑来,宋清舒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她嘀咕着:“奇怪,怎么感觉有点凉飕飕的……”
“清舒。”
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政委?您这么快就出院了?”
顾时磊应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我正好路过这里回军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宋清舒有点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相亲的,只是说:“我和同学出来玩,她去供销社买东西了,我在这里等她。”
话音未落,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车突然停在了他们旁边。
宋清舒看过去,眼睛一亮:“沈队长?”
沈沐泽从车上下来,他没有穿制服,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袖T恤,虽然宽松,但隐约可见衣服下结实的肌肉,黑色裤子显得他的腿又直又长,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顾时磊注意到宋清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沐泽身上,他的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阴沉。
沈沐泽同样感到意外,没想到连续两天都打过招呼的他们,竟然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不期而遇。
顾时磊是个军人,他倒是不担心,但是宋清舒嘛……
他轻抿嘴唇,迅速走上前去,轻轻地握住宋清舒的手腕,低声说:“跟我来。”
宋清舒还没回过神来,她的另一只手也被紧紧抓住,她转过头去,正对上顾时磊愤怒的眼神:“别动!”
刘建红从供销社急匆匆地赶回来,看到一边是穿着军装的顾时磊,一边是穿着便装的沈沐泽,两人都在拉着宋清舒的手,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嘴里的冰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军人和一个刑警,竟然在争夺同一个人?
“沈队长,男女有别,你这样在大街上拉扯清舒,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顾时磊的语气不重不轻,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在他看来,宋清舒注定会和自己在一起,他绝不允许其他男人过于接近她。
听到这话,宋清舒愣住了。
她和沈沐泽之间有男女之别,和顾时磊就没有了吗?而且他这语气,怎么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私有财产一样。
沈沐泽听出了顾时磊话中的不对劲,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顾政委误会了,我只是想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话,顾时磊皱起了眉头,这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穿警服。
侦探换上了便衣,如果不是因为下班,那肯定是要出什么大案子。
听信息员说最近发生的凶案,再加上宋清舒前天的惊险遭遇,他立刻就懂了。
但当他瞧见沈沐泽紧握着宋清舒的手时,心里还是觉得挺不是滋味。
宋清舒回想起昨天在医院病房外听到顾时磊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便主动把手抽了回来。
手心一空,顾时磊的心仿佛也被挖走了一块。
沈沐泽注意到站在不远处发呆的刘建红,对她喊道:“上车。”
一边说,一边拉着宋清舒上了车,刘建红呆呆地应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宋清舒用余光瞥向顾时磊,只见他站在那儿,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让她难以理解的……深情。
“沈队长,咱们这是要开往哪儿?”刘建红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
“先送你们去警局。”沈沐泽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
宋清舒立刻请求:“沈队长,能不能请您送我们回学校?”
话音刚落,一辆三轮车突然从右边冲了出来,沈沐泽急忙踩下刹车。
由于惯性作用,坐在后座的宋清舒和刘建红狠狠地撞到了座椅上,两人都开始头晕眼花。
“这是咋回事啊?”刘建红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一边抱怨道。
“大伙儿别下车。”
沈沐泽在下车前,特别提醒了大家。
那辆三轮车里头空空如也,看起来像是有人故意清空的……
他顺着三轮车冲出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个狭窄的胡同。
他本能地把手伸向腰间的枪,准备前去查看,但想到车上还有两位女士,就又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眼下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她们的安全。
沈沐泽把三轮车推到一旁,然后回到车上,重新发动了车子。
看到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再联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凶杀案,宋清舒和刘建红开始感到害怕。
“沈队长,咱们不会被坏人盯上了吧?”刘建红紧紧握着宋清舒的手,声音颤抖地问。
沈沐泽通过后视镜看到宋清舒尽管努力保持镇定,但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还是显露出了她的恐惧。
沈沐泽轻声安慰:“别担心。”
他踩下油门,车子直奔公安局而去。
把两位女士送到公安局后,他立刻返回了饭馆,刚一下车,王浩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沈队,我们来晚了,那人昨晚就溜了!”
“身份查清楚了吗?”沈沐泽眉头紧锁。
这位是来客饭馆的大厨,吴兴国,今年28岁,八年前因偷窃被判了七年徒刑,出狱一年后一直无所事事。两个月前,饭馆老板看中了他的厨艺,加上他要求的薪水不高,便雇佣了他。另外,我们在吴兴国的住所发现了这个。
王浩边说边递过来一张大约五寸大小的照片。
沈沐泽接过照片,目光立刻变得锐利。
照片里的人竟然是宋清舒!?
“这照片是在他枕头下面找到的,而且……”
王浩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声音也压低了些:“床上到处都是纸巾,看来那家伙没少对着这照片干那事。”
听到这话,沈沐泽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照片中的宋清舒扎着马尾辫,清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这样一个清新美丽的女孩,吴兴国那种人渣也敢有非分之想。
“市外已经加强了戒备,他应该还在市内,立刻通知下去,迅速排查,尽快找到他的下落。”
“明白!”
天色越来越暗,几声闷雷之后,雨开始下了起来。
公安局内。
刘建红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下午,早就坐不住了,正打算拉着宋清舒去问问能不能回学校,这时沈沐泽走了进来。
宋清舒立刻站起身,紧张地观察着他。
似乎没有受伤呢……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沈队长,我们啥时候能离开?”刘建红有点无奈地问。
沈沐泽目光投向宋清舒,不巧又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她又吓了一跳,急忙把视线移开,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
他轻轻压下嘴角的笑意,对刘建红说:“你可以先回去,但她得暂时留下。”
宋清舒愣住了:“为啥?”
“这个案子可能和你有关,我们需要你的协助。”沈沐泽简洁地解释道。
刘建红开始担心,不过宋清舒还算冷静,劝她回了学校。
刘建红离开后,王浩走了进来,和沈沐泽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坐下。
“同学,别紧张,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凶手的情况。”王浩露出友好的微笑。
“凶手?”宋清舒一头雾水。
她暑假一开始就回家了,前天刚回来就碰上了这事,对凶手一无所知。
沈沐泽拿出一张小照片:“他叫吴兴国,你认识他吗?或者见过他吗?”
宋清舒眯着眼睛,那张照片太不清楚了,只能勉强辨认出男人的大概形状。
见她陷入沉思,沈沐泽和王浩都保持沉默,静静地让她整理记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看到女孩的眉头松开了,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宋清舒的声音提高了:“我记起来了,在火车站,我给了他钱和车票!”
“火车站?”沈沐泽的眼睛微微眯起。
宋清舒肯定地点了点头:“那天放假,我打算回苏市,我记得雨下得很大,然后我看到一个男的坐在路边淋雨,他穿得很破旧,右手还受了伤,我觉得他很可怜,就把伞给了他,还给他钱和一些车票。”
听到这些话,沈沐泽和王浩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宋清舒的善良让吴兴国对她产生了兴趣,但由于找不到她,所以才会对她相似类型的女孩下手。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以缓解宋清舒的情绪,然后才离开。
“看起来,吴兴国这家伙是在逃避罪责。”
王浩刚说完,沈沐泽就反驳了他:“不,他还在监视宋清舒。”
“他都暴露了还敢继续作案?”
回想起不久前送宋清舒和刘建红来公安局时,那辆突然冲出来的三轮车,沈沐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吴兴国的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很有可能会走极端,他们需要依靠宋清舒来引出他,同时还要确保她的安全。
瞄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沈沐泽把帽子一抛,扔给了王浩,然后转过身,又回到了休息区。
瞧见宋清舒捂着肚子,还咽了咽口水,他问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宋清舒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不……”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场面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宋清舒感觉脸颊像是被火烤一样,根本不敢直视沈沐泽。
早上只吃了两个小笼包,因为太困了,中午没吃就回宿舍补觉,结果被刘建红拉出去,相亲的对象没见到,却遇到了顾时磊,还被沈沐泽带到了警局。
忙活了快一整天,她确实感到有些饥肠辘辘……
看着宋清舒那尴尬的样子,沈沐泽觉得有些好笑,但他那冷峻的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我正好下班了,送你回学校吧。”
听到他要送自己,宋清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却又本能地挥手拒绝:“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除了睡觉,你现在不能一个人走。”沈沐泽含蓄地暗示了她的状况。
宋清舒呆住了,难道自己真的被那个凶手盯上了?
“走吧。”
沈沐泽转过身,示意她跟着他走。
宋清舒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紧跟着走了。
当他们经过办公室时,同事们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
“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了,平时总是深夜才离开的沈队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你没瞧见他带着那个女大学生吗?看来他是要当护花使者了。”
“沈队长早点成家也不错,有了嫂子,他也能少折腾我们……”
王浩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心里乐开了花。
他和沈沐泽是同一年加入刑警队的,这么多年的公事让他们关系很铁,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看得出来沈沐泽对宋清舒挺上心的,刚才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小姑娘。
没想到沈沐泽这棵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如果他结婚了,他们这些单身汉也能多些机会认识女孩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前往济北大学的桑塔纳突然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宋清舒回过神来,发现旁边是一家国营饭店。
她惊讶地转过头,正准备问为什么停车,沈沐泽已经打开了车门:“下车吧。”
“啊?可这里……不是学校啊。”
宋清舒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跟着下了车,只见沈沐泽走进了饭店,还不忘回头示意她跟上。
要用餐吗?
“沈队长,我打算回学校用餐……”
“现在这个时候,食堂可能已经没吃的了,而且我也饿了,不如一起用餐吧。”
她听后,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跟着进去了。
一落座,沈沐泽就把菜单递到宋清舒面前:“你随意点,想吃啥就点啥。”
宋清舒摇摇头,像拨浪鼓一样:“还是沈队长来点吧,我无所谓,不挑食。”
沈沐泽稍作停顿,没多言,快速浏览了菜单:“来个酸辣土豆丝,红烧鱼,麻婆豆腐,清炒小白菜,再来份回锅肉,谢谢。”
服务员记下菜品后便离开了。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宋清舒有些忧虑,担心两人点这么多菜会吃不完。
“不多,我能吃。”
看着沈沐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她忍不住笑出声,但很快又止住了。
沈沐泽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微微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菜品上齐后,两人各自用餐,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快吃完时,沈沐泽才主动打破沉默:“你和顾政委关系很好吗?”
今儿个顾时磊说话的调调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听起来宋清舒对他来说似乎挺关键的。
宋清舒马上反驳:“哪有,我认识顾政委,也就是他救我的那天。”
说到这,她不由得回想起在病房外听到的那些话。
顾时磊说,他真心喜欢的人是她,可他们总共也就见了两次面。
沈沐泽应了一声,继续吃着饭。
宋清舒偷偷瞄了一眼,手里的筷子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沈沐泽突然开口:“你有男朋友吗?”
宋清舒差点没呛着,愣愣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沈沐泽:“没,没有……”
沈沐泽放下了筷子,好像要宣布一件大事,刚要开口,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时磊,这不是你救的那个女学生吗?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两人一齐转头,只见顾时磊站在吧台旁,旁边还有个女的。
宋清舒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昨天在病房和顾时磊聊天的那个女人吗?
顾时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宋清舒,更没想到她竟然和沈沐泽在一起。
一种被抢走的滋味爬上心头,让他的表情变得愈发难看。
唐雪芬趁机抓住顾时磊的手臂,故意说:“他们看起来好登对,对吧?”
顾时磊脸色一沉,迅速抽回手,直接朝宋清舒走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怎么没回学校?”
唐雪芬被晾在一边,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恶狠狠地盯着宋清舒,仿佛要把她撕成碎片。
宋清舒对唐雪芬的恶意目光毫无察觉,只是不解顾时磊为何表现得像是与自己熟识已久的样子。
“……我和沈队长吃个饭,待会儿就回学校。”
沈沐泽沉默不语,微微侧着头,姿态显得有些随意,但他锐利的目光已经在面前的三人身上扫视了几遍。
顾时磊瞥了沈沐泽一眼,第一次不想对他人展现自己的好脾气:“我送你回去。”
唐雪芬急了,赶紧上前拽住他的袖子:“时磊,你不是答应陪我吃饭吗?”
顾时磊皱眉:“你说有要紧事,那就现在说吧。”
唐雪芬再次感到丢脸,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听到顾时磊要送自己,宋清舒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沈沐泽站起身,直接走向收银台结账。
宋清舒见状,也站起身跟了过去,对顾时磊说:“沈队长会送我,就不麻烦顾政委了。”
沈沐泽一说完,他们就一起走出了门,坐进了车里。
顾时磊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种痛苦感慢慢扩散。
宋清舒似乎故意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难道在这个世上,他们两人真的无法像过去那样走到一块儿吗?
一上车,宋清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急匆匆出门,竟然忘了带钱包。
她有点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沈队长,我今天出门太急,忘记带钱包了,明天我会把钱还给你。”
沈沐泽倒是显得挺大方:“没关系,就当我请你的,毕竟你也帮了我不少忙。”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宋清舒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沈沐泽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微微一动,第一次感到有点尴尬,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个嘛,以后再说,现在不急。”
宋清舒应了一声,便安静地坐好。
可能是因为一整天都精神紧绷,她很快就开始打瞌睡,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去。
沈沐泽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车速。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济北大学的大门口。
沈沐泽第一个跳下车,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醒醒,咱们已经到了。”
宋清舒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赶紧下车,但脚一落地,没站稳,整个人尴尬地向前扑去。
就在她快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一双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砰”的一声,她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你没事吧?”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声音,宋清舒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男人深邃的眼睛。
她像被烫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开:“对,对不起!”
宋清舒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但那淡淡的皂香还在她的鼻尖萦绕。
看着脸红得像苹果,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的女孩,沈沐泽轻舔了一下上颚,语气平静:“没摔伤就好,赶紧进去吧。”
“……好的,沈队长再见。”
宋清舒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学校。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沈沐泽才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掏出烟。
他把一根烟放在嘴里,点燃了。
烟雾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涌动。
他吐出几圈烟雾,然后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展开的手掌上。
腰身……似乎挺苗条的。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沈沐泽就觉得自己有点不正经,竟然对一个年轻女孩有这种不恰当的念头。
但当他回想起那张泛着红晕的俏丽脸庞,他的心里似乎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就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挠了一下,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他抽完了整根烟,这才上车,准备回家。
在宿舍里。
刘建红还在担心宋清舒,一看到她回来,就立刻拉住她,想要好好关心一下,但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和嘴角的微笑,顿时感到困惑。
“清舒,你不是卷入了一起谋杀案吗?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在谈恋爱呢。”
宋清舒回过神来,赶紧收起笑容:“没有啦,就是……就是想到了一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刘建红哼了一声,还是忍不住追问:“是不是沈队长送你回来的?”
“嗯……”
宋清舒点了点头,不由得回忆起刚才那个意外的拥抱。
幸好是晚上,校门口没什么人,要是白天被人看到,她可能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刘建红的注意力突然被吸引过去:“哎呀,今天这是咋回事?那个穿军服的是不是救你的顾政委啊?”
宋清舒一听到顾时磊的名字,眉头轻轻一皱:“没错。”
“他看上去真年轻,而且颜值也高得很……”刘建红满眼羡慕地盯着宋清舒,“真是颜值高的人招人喜欢啊。”
接着,她又悄悄地凑过来,鬼鬼祟祟地问:“告诉我,你心里喜欢哪个?”
宋清舒白了她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更偏爱哪一个。”刘建红嘟囔着嘴。
宋清舒没理她,拿出衣服准备去冲澡,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餐馆里的情景。
她实在想不明白,顾时磊为何表现得像是与自己有过旧交情,而且还……
越是细想,宋清舒就越感到心烦意乱,再联想到刘建红刚才的问题,她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沈沐泽的面孔。
她的心跳微微一滞,比起顾时磊,自己似乎更愿意接近沈沐泽……
不对,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沈沐泽对她的关心照顾,不过是对普通民众的那种,她怎能往那方面去想?
宋清舒深呼吸几次,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全部抛开,这才拿着脸盆走出了宿舍。
与此同时,沈沐泽一回到家,就看到母亲脸色铁青地坐在客厅里。
他这才想起她说的今天下午要相亲的事,知道自己逃不过母亲的责骂,便一脸不在乎地坐了过去。
“你下午不上班,不是要带你去见那个女孩吗?”沈妈妈劈头盖脸地责问,“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沈沐泽按着太阳穴,突然说道:“妈,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沈妈妈愣住了,刚要发火的情绪突然平息了:“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哪里人?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面对母亲一连串的问题,沈沐泽感到头疼:“这几天才确定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下次我会带她来见你。”
说完,他不顾沈妈妈的好奇心,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妈妈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儿子终于开窍,愿意谈恋爱了。
担忧的是如何向老同学解释,之前自己一直说儿子单身,现在突然有了女朋友,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想到这些,沈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
……
军区大院。
墙上的挂钟缓缓指向了一点,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吹拂着空旷的房间。
原本沉睡的顾时磊突然惊醒,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大颗的冷汗滑落,眼中还残留着惊恐。
四周一瞧,一片漆黑。
他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却发现胸口的痛楚依旧如故。
短短几小时,他竟然做了三个梦。
一个梦是宋清舒在水中挣扎,他想要救她,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水面。
另一个梦是他自己白发苍苍地躺在床上,身边只有同样白发苍苍的宋清舒,他握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喊出了“雪芬”。
宋清舒哭了,她那沧桑的双眼里充满了无奈、委屈和悲伤,更多的是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一生努力,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影子。
还有一个梦是宋清舒站在他面前,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每一个梦都像是一把利剑刺穿顾时磊的胸膛,痛彻心扉。
他打开灯,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那微微泛红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不管怎样,他绝不能再走回头路!
……
因为沈沐泽的话,宋清舒这周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宿舍和食堂,没再踏出过校门一步。
刘建红是个喜欢玩乐的人,但也担心被坏人盯上,只能跟着她一起困在学校里。
这天,宋清舒吃完饭正打算去阅览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顾时磊的声音。
“宋清舒。”
一转头,顾时磊那身戎装的身影正向她走来。
宋清舒呆住了,心里头突然涌上一股不快。
然而,顾时磊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出于礼节,她还是开口了:“顾政委,您怎么有空来这儿?”
她话里的冷淡让顾时磊心里微微一紧,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顺路,知道你在这里学习,就顺便来看看。”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这支是派克牌的,你可能会用得上。”
宋清舒看着那支光亮的钢笔,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顺路来看看吗?怎么突然送起礼物来了?
她又一次推辞:“我还没回报您的救命之恩,怎么能接受您的礼物呢。”
他们交谈间,已经有同学的目光投了过来,那些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宋清舒的拒绝让顾时磊眉头紧锁:“清舒,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清舒的目光已经越过他,变得明亮起来。
顾时磊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清舒已经绕过他,向他身后奔去。
一转身,我瞧见宋清舒正朝沈沐泽奔去……
“沈队长,您啥时候到的?”
宋清舒心里头有点犯嘀咕,感觉他们仨打那天起就老能碰头。
但一瞅见沈沐泽,她眼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一丝喜悦。
沈沐泽先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时磊,那眼神里既有不甘也有痛心,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宋清舒:“刚到,找你有点事,你现在有空跟我去公安局吗?”
宋清舒点了点头:“有空。”
话音刚落,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冲顾时磊挥了挥手:“顾政委,我得跟沈队长去趟公安局。”
顾时磊一愣,又一次目送着宋清舒和沈沐泽离去。
这一幕,竟然跟他那晚梦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他紧握着拳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他迷茫了,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更接近宋清舒,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宋清舒似乎也并不欢迎他的接近……
出了校门,宋清舒上了沈沐泽开的桑塔纳,一路直奔公安局。
“凶手抓到了。”
沈沐泽这么一说,宋清舒愣了愣,随即为他感到高兴:“那真是太棒了,你们的案子可以圆满结束了。”
他停顿了片刻,眉头紧锁:“然而,他怎能如此残忍,竟然杀害了五名女孩……”
“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扭曲。”
沈沐泽没有详细说明,他担心宋清舒会认为是自己的好意导致了吴兴国的罪行,因此只能选择一个较为合理的说法。
毕竟,善良本身并没有错。
沈沐泽将宋清舒带到了公安局,让她进行了一次指认,然后才让其他人对吴兴国进行了最终的审讯。
在签署了确认文件后,宋清舒忍不住问道:“沈队长,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吗?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沈沐泽罕见地显得有些僵硬,他环视了一圈同事们戏谑的眼神,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我们出去说。”
宋清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走到走廊的转角处,沈沐泽才开口:“我想请你暂时扮演我的伴侣,去见见我的母亲。”
听到这话,宋清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扮演你的伴侣?”
她的耳朵尖不由得红了起来,她不安地扭动着衣角:“但是……”
“我明白这个请求确实有些突然,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沈沐泽握拳轻掩着嘴,轻咳了两声,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每天的催促,他也不会放下面子让宋清舒扮演自己的伴侣去欺骗她。
毕竟,在局里没有多少未婚的女同事,即使有,也都已经有了家庭。
沈沐泽的话音刚落,宋清舒轻咬嘴唇,低声应道:“嗯,那我们啥时候出发?”
沈沐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迅速就答应了。
宋清舒感受到了他惊讶的眼神,脸红了,急忙解释:“我不是还欠沈队长一顿饭嘛,这次就当是还那顿饭的人情了……”
沈沐泽听后,心里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行,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了。”
“那我五点半去学校接你。”
“好的。”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把“见家长”的时间给定下来了。
沈沐泽瞥了一眼手表:“那我送你回去吧。”
宋清舒摆了摆手:“不用,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了吗?我自己能回去,你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跑开了。
沈沐泽看着她像兔子一样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哇塞!咱们那位铁面无私的大队长竟然笑了!”
王浩突然冒出来,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样子。
一瞧见他,沈沐泽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又回到了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活儿干完了吗?”
王浩咧嘴一笑:“活儿永远干不完,沈队,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们几个兄弟喝杯喜酒。”
沈沐泽轻轻抿了抿嘴唇,没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与此同时。
宋清舒一回到宿舍,就把所有的衣物都翻了出来。
躺在上铺看书的刘建红一看这情景,惊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换宿舍了。”
“哪有的事……”宋清舒瞪了她一眼,拿起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比划在自己身上,“这件怎么样?”
看到一向不修边幅的人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形象,刘建红立刻来了兴致,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想要打扮了?”
宋清舒嘟囔着,也没打算明说:“晚上要去见个老同学,就想打扮得漂亮点。”
刘建红疑惑地看着她:“老同学?什么样的老同学值得你这么费心?”
“你就别问了,快帮我看看,穿哪件好?”
看到宋清舒是认真的,刘建红就精心为她挑选了一套衣服,还帮她化了个淡妆。
时间很快就到了五点半。
换上便装的沈沐泽靠在车边,微微侧着头看了看手表。
英俊的身姿引得众多女生频频回眸,有几个甚至停下脚步,讨论着是否上前搭讪。
“沈队长……”
柔和的呼唤让沈沐泽一愣,他转过头,眼神凝固。
女孩身着一件当下流行的白色泡泡袖短上衣,搭配一条淡蓝色宽腿裤,脚踩驼色细高跟鞋,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分成两束垂在肩上,淡妆的点缀让她本就清秀的面容更加引人注目。
宋清舒脸颊泛起红晕,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摆。
实际上,这身装扮是刘建红的,虽然合身,但与她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
沈沐泽看着她沉默不语,她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是不是……不太得体,我回去换一套。”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欲奔回学校。
“等等!”
沈沐泽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不用……你这样很好看。”
听到他肯定的赞美,宋清舒抿嘴低头,眼中的喜悦难以掩饰。
两人上了车,偶尔交谈几句,直到车即将驶入小区,宋清舒突然惊呼一声,急忙让沈沐泽停车。
“怎么了?”沈沐泽疑惑地看向她。
“我不能空着手去。”
宋清舒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
虽然只是装装样子,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去见沈沐泽的母亲,空着手去似乎不太合适。
沈沐泽轻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我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顺着他的目光,宋清舒看到后座上放着一袋水果,两包麦乳精,还有一盒牛奶。
“怎么能再让你破费呢,本来是要你帮忙的。”
沈沐泽帮她扣好安全带,继续驾车前行。
宋清舒注视着身边似乎带着笑意的沈沐泽,眼神慢慢变得柔和。
真是奇怪,她和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最多只能算作朋友,但为何每次与他相处,她都感到无比安心,甚至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
车停稳后,沈沐泽解开安全带,却发现宋清舒正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你一直这么盯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宋清舒猛地回神,感到既尴尬又懊恼,急忙收回目光,匆匆下车:“抱,抱歉……”
见他拿起后座的东西,她本能地想要帮忙:“沈队长,我也来搭把手吧。”
沈沐泽却轻轻避开她的手,微微弯腰靠近她,低沉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震颤,让她的耳朵微微发麻。
“记住了,在我妈妈面前要叫我‘沐泽’。”
沐泽……
宋清舒的睫毛轻轻抖动,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沈沐泽接着说:“试着喊一声。”
他脱下警服,那股锐利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消散,现在更像是个大哥,耐心地指导着一个无知的小孩。
凝视着那双深邃的黑眼睛,宋清舒轻启红唇:“沐泽。”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却在沈沐泽心湖上激起了层层波纹。
他的眼神稍微聚焦,不知为何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再喊一遍。”
“沐泽。”
宋清舒的声音更加大胆,也更加清晰。
沈沐泽差点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头。
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他迅速坐直,用平时的严肃来掩饰:“行了,上去吧。”
看着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宋清舒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她默默地又念了几声‘沐泽’,然后跟了上去。
一踏入沈家的门,宋清舒立刻闻到了一股立香的味道。
在宽敞的客厅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桌子上的遗像。
照片里是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子,穿着警服,和沈沐泽有几分相似。
沈沐泽把东西搁下,接着给她递了杯水,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墙角的照片上,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那是家父。”
宋清舒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他和你一样,也是刑警吗?”
“不是的,他是缉毒警察,十二年前在追捕毒贩时英勇牺牲了。”
沈沐泽的语调显得异常平和,仿佛已经从那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听到这些,宋清舒不禁肃然起敬:“我能为叔叔点上一炷香吗?”
沈沐泽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宋清舒才走上前去,点燃了一炷香,恭敬地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好。
她深知缉毒警察的艰辛,为了守护人民,他们每次执行任务都直面生死,为了保护家人,即使牺牲了也不能立碑。
沈沐泽走上前,把烧完的蜡烛换成新的:“我本来也想和父亲一样成为缉毒警察,但我妈不同意,她担心我会像父亲一样离她而去,所以我选择了刑警。”
“但刑警同样充满危险。”宋清舒抬头看着他,语速稍快,“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面对她充满关切的目光,沈沐泽的心仿佛被柔软的棉花所包围。
除了母亲,宋清舒是第一个这样关心他的异性。
他轻轻抿了抿嘴唇,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会的……”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沈妈妈手里提着菜走了进来。
她一瞧见自家儿子和一个美女站得这么近,顿时呆住了。
沈沐泽反应快,立刻上前接过菜。
宋清舒也机灵地迎上去,问候道:“阿姨好。”
“你好,你好……”沈妈妈上下打量着宋清舒,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姑娘长得挺俊,举止也大方得体,但……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妈,这些都是清舒给你买的。”沈沐泽指了指桌上的礼物。
“清舒?”
沈妈妈惊讶地看着宋清舒,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就是宋清舒?”
宋清舒和沈沐泽对视一眼,显然都有点懵。
沈妈妈又追问:“你是苏市人吧,妈妈叫唐兰,爸爸叫宋平业?”
宋清舒惊讶地回答:“对啊,阿姨您怎么知道的?”
沈妈妈高兴地拍了拍沈沐泽的肩膀:“清舒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学同学的女儿,难怪我觉得眼熟!”
听到沈妈妈的话,沈沐泽和宋清舒都愣住了。
“要是早晓得你们俩已经搭上线了,我何必去向唐兰赔不是呢,结果还成了笑柄……”沈妈妈边说边笑,“说到底,你们俩还是命中注定啊!来,清舒,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宋清舒坐了下来,沈妈妈像对待自家女儿一样问道:“跟阿姨聊聊,你是怎么和沐泽好上的?他这孩子,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直到现在,宋清舒才弄明白,原来妈妈提到的那个小学同学的孩子,就是沈沐泽。
难道沈沐泽就是她要相亲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些,宋清舒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根本不敢直视沈沐泽,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和沐泽……”
“妈,咱们吃完饭再聊吧。”沈沐泽及时插话,替她解围。
沈妈妈也回过神来:“对对对,沐泽,你好好陪清舒,我去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宋清舒也站了起来:“阿姨,我帮你。”
沈妈妈却把她按回座位:“不用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你就好好坐着。”
说完,就拿着菜去厨房忙活了。
沈沐泽坐下,开始削起了苹果。
想到两人差点就要相亲,宋清舒觉得两人的相处变得有些尴尬。
“真是巧得很。”沈沐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啊”了一声,呆呆地点了点头:“是啊……”
“来,吃个苹果。”沈沐泽递给她一个已经削好皮的苹果。
宋清舒双手接过,感激地说:“多谢。”
她慢慢地咬着苹果,眼神因为周围微妙的气氛,无法固定在任何一个地方。
突然,她的目光被茶几下一本翻开的相册吸引。
看到照片里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戴着一顶几乎遮住整个小脑袋的大帽子,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这是你小时候吗?”
沈沐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大方地拿起相册:“对,我妈经常翻看。”
他把相册递给她,同时自然地接过她咬得坑坑洼洼的苹果。
宋清舒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接过相册就翻看起来。
相册里记录着沈沐泽从小到大的成长照片,还有沈母的,因为工作原因,沈父的照片很少出现。
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是沈母抱着还是婴儿的沈沐泽,和沈父一起幸福地笑着。
看着这些照片,宋清舒心中涌起一股心疼。
她仿佛能感受到,每当夜深人静时,沈母会含着泪翻看相册,思念着丈夫;沈沐泽看到父亲照片时,那眼中流露出的寂寞和思念。
没过多久,沈母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清舒,沐泽,快来吃饭。”
在饭桌上,沈母不停地给宋清舒夹菜:“多吃点,看你这么瘦。”
宋清舒望着碗里堆成小山似的菜肴,既好笑又无奈:“阿姨,多谢您……”
尽管沈妈妈热情洋溢,但宋清舒对豆腐和肥腻的肉实在提不起兴趣。
为了避免让沈妈妈感到尴尬,她正打算勉强自己把菜塞进嘴里,沈沐泽却突然侧身,将她碗里的豆腐和肥肉夹走。
宋清舒和沈妈妈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沈沐泽神色自若:“妈,清舒不太喜欢豆腐和肥肉,我倒是挺喜欢的。”
沈妈妈这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忘了问清舒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了,清舒,你自己挑喜欢的吃,下次来提前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准备。”
宋清舒感到更加尴尬,但还是偷偷地向沈沐泽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餐后,和沈妈妈聊了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
在沈妈妈的坚持下,宋清舒答应过几天再来共进晚餐。
沈沐泽送她回学校,两人一起下楼。
宋清舒还在回味今天的意外,沈沐泽突然停下脚步,随即,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要不要尝试一下?”
宋清舒转过头,正好对上沈沐泽深邃得让人沉醉的眼神。
“尝试一下?”
沈沐泽迈步向她靠近,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那张平素坚毅的面庞,映出了一抹柔和的轮廓。
“咱们……试着交往吧。”
他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响动,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焦虑。
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虽然不乏女性围绕,但他的心始终专注于学业和工作,这种话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
宋清舒那微蹙的双眼轻轻一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面前这位男士的认真目光告诉她,她没听错。
沈沐泽……竟然提出要和她交往!
她的心和思绪仿佛乱成了一团,紧张地眨着眼睛:“你不是说……只是假扮情侣吗?”
虽然两人差点相亲,但这次本意只是演一场戏,没想到却弄假成真。
沈沐泽轻咳了几声,耳朵尖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我不太擅长言辞,但我明白,我对你有意思。”
女孩在这方面总是显得羞涩,他便直接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何时开始对宋清舒产生好感的。
两人相识并不久,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或许,从第一次见到她那一刻起,他就被她那双如清泉般清澈的眼睛所吸引。
想到这里,沈沐泽心中暗自感慨,自己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宋清舒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内心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快乐,这感觉就像目睹自己亲手种下的花儿盛开一样。
沈沐泽面对她的沉默,内心开始起伏不定,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可能我并不是你的最佳人选,因为我的工作,未来可能无法好好地照顾你,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不会强求……”
“不,不是这样的!”
宋清舒生怕他误会,急忙摇头否认,随后脸颊泛红,低头轻声说:“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对你既尊敬又……爱慕。”
沈沐泽的瞳孔微微一缩,一股想要将她紧紧抱住的冲动在全身蔓延。
他努力控制自己,但声音却变得更加低沉:“那么,你是答应了吗?”
宋清舒抬起头,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
沈沐泽紧握的拳头逐渐放松,心中的重担似乎也随之卸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宋清舒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握住。
她微微一愣,随即抿嘴微笑,紧紧回握住那只手。
半小时后,车子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谢谢你……”
夜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宋清舒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沈沐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冲动,缓缓地将她拥入怀中。
宋清舒的身子突然绷紧了,但靠在那男人的胸膛上,她又慢慢松弛下来。
“我可能不能总在你身边,但我向你保证,除了工作,我剩下的时间都是属于你的。”
他说话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颤动。
宋清舒微微一笑:“我只要你每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归来。”
听到这话,沈沐泽的心不禁柔软了几分。
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轻轻地松开了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顾政委似乎对你挺上心的。”
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醋意。
宋清舒皱了皱眉:“我感觉到了他的特别,但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没有其他意思,我也不清楚他为何这样……不过他是军人,应该不会做出违反纪律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沈沐泽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只要她对顾时磊没有那种想法,自己也就没必要吃那些无谓的醋了。
“行了,快回宿舍休息吧。”
“好的,你开车回去也要小心。”
“知道了。”
看着宋清舒走进学校,沈沐泽这才上了车。
他紧握着方向盘,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拥抱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沈沐泽才回过神来,发动了汽车,缓缓驶离。
半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
趁着今天没有课程安排,宋清舒前往沈家拜访沈母,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打算给沈沐泽送去。
考虑到沈沐泽工作的特殊性,她并没有透露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
让她感到庆幸的是,这些天顾时磊并没有来打扰她。
之前听说市里即将举行军人代表大会,她猜想他可能正忙于此事。
这样也好,如果他真的来了,她也会感到很头疼。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最近没有重大案件发生,沈沐泽便让同事们继续翻查过去未解决的悬案,进行案件分析。
眼看就要到吃饭的时间了,王浩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他正想提醒还沉浸在案卷中的沈沐泽,就看到宋清舒提着饭盒站在门口。
“沈队,你女朋友给你送饭来了。”
他扬了扬眉毛,示意沈沐泽回头看。
沈沐泽转过头去,原本坚定的眼神立刻变得柔和:“你们先去吃饭吧。”
王浩他们几个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喂喂喂,咱们就不能跟着蹭顿饭吗?”
沈沐泽连头都没回,直接站起身,朝宋清舒那边走去:“你大老远跑来,这是干嘛呢?”
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皱了皱眉,心疼地帮她擦去汗水。
感受到周围人带着笑意的目光,宋清舒害羞地笑了笑:“今天我休息,就去看了阿姨,顺便做了点吃的给你,趁热尝尝吧。”
在休息室里,宋清舒打开了饭盒:“我平时不怎么下厨,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里面有粉丝炒白菜、土豆烧肉、肉末茄子,还有一碗排骨汤。
沈沐泽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才说:“味道不错。”
其实,味道稍微有点咸。
宋清舒眼睛一亮:“真的吗?那你多吃点。”
沈沐泽应了一声,默默地喝了一口还算清淡的汤,然后优雅地大口吃了起来。
宋清舒就这么看着他,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没想到,饭吃到一半,王浩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沈队,有紧急情况!”
沈沐泽脸色一变,立刻放下筷子,拿起帽子,但还是不忘对宋清舒说:“你快回学校去,好好休息,这些饭菜等我回来再吃。”
话音刚落,王浩便跟着他快步离去。
宋清舒满是忧虑地目送他远去的身影,目光又落在那半盘未动的菜肴上,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确实太操劳了,连顿饭都吃不完……
沈沐泽曾说,饭菜要留着回来再吃,这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她不确定他何时能归来,而且现在天气炎热,如果留到第二天,那些菜肴肯定变质了。
宋清舒开始整理饭盒,当她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时,突然停住了,尝试着吃了一口茄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立刻将茄子吐进了垃圾桶。
她又尝了尝其他菜肴,发现都异常咸。
难怪沈沐泽每吃一口菜就要喝一口汤……
想到他面无表情地咽下这些咸菜,宋清舒既感到内疚又觉得温暖。
她意识到,下次烹饪时,自己必须更加留心。
整理好饭菜后,宋清舒打算利用下午的空闲时间去阅览室阅读,没想到刚回到学校,同学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突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正当她困惑不解时,刘建红急匆匆地跑过来:“清舒,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宋清舒满脑子问号。
“快去公告板瞧瞧,有人贴了大字报,说你勾搭上了军区的政委!”刘建红这么一说,宋清舒当场就愣住了。
勾搭军区政委?
她啥时候跟顾时磊有过这档子事?
刘建红急得不行,硬是把她拉到了人头攒动的公告板前,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占据了公告板大半篇幅的红底黑字大字报。
上面没有留下名字,但整篇都在说宋清舒和顾时磊如何如何亲密,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影响了军民的关系。
“这是谁搞的鬼?”宋清舒气得脸都变色了。
刘建红也是一肚子火:“我也不清楚,我打饭的时候看到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冷嘲热讽。
“竟然去勾搭军区政委,以为自己长了张狐狸精的脸就了不起,还想攀高枝变凤凰呢!”
两人一看,说话的正是隔壁宿舍的赖红妹。
赖红妹向来尖酸刻薄,嫉妒心强,最看不得宋清舒既漂亮成绩又好。
平时故意在她脚边‘不小心’洒水,或者推推搡搡的事没少干,宋清舒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没想到现在反倒被她挑起了事端。
宋清舒还没来得及开口,脾气火爆的刘建红就先发制人:“谁是狐狸精?清舒本来就是凤凰,哪像你,尖嘴猴腮的野鸡!”
面对众人的指责,赖红妹哪受得了这气,立刻瞪大了眼睛:“有胆量再说一次!”
“我说的是你像野鸡,难道你没听出来吗?”刘建红毫不退让,声音更加尖锐。
赖红妹一边骂着一边冲上去揪她的头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密集。
宋清舒担心刘建红会吃亏,急忙劝阻:“建红,建红,快住手……”
刘建红完全没听进去,直接给了赖红妹一巴掌:“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整天装模作样的,你以为你算老几!”
赖红妹捂着疼痛的脸颊,痛苦地咧嘴,嘴里还不停骂着:“人以群分,宋清舒勾搭男人,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刘建红气得火冒三丈,连续扇她耳光:“我叫你骂!我叫你骂!”
眼看赖红妹要抓刘建红的脸,宋清舒本能地伸手去挡。
一阵剧痛在手臂上爆发,原本洁白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三条血痕。
现场一片混乱,幸好有人去叫了老师,三人都被带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一进门,赖红妹立刻变了脸,哭诉起来:“老师,她们不仅骂我,还打我,你看我的脸……”
刘建红气得咬牙切齿:“胡说!明明是你先挑事的!”
班主任严肃地敲着桌子:“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
然后,他转向脸色苍白的宋清舒:“清舒,大字报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可是播音主持系的尖子生,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宋清舒急忙辩解道:“老师,我没有引诱顾政委,顾政委真的救了我,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五次,怎么可能破坏他和别人的关系呢!”
赖红妹冷笑一声:“继续装,上次顾政委不是来找你了吗,还给你带了礼物。”
宋清舒看着她,眉头紧锁:“你认识顾政委?”
赖红妹一愣,结结巴巴地反驳:“他穿着军装来的,军衔还不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顾政委。”
“你看到他给我东西了,那你看到我收了吗?”宋清舒面无表情地问。
赖红妹被问得哑口无言。
旁边的刘建红得意洋洋,偷偷给宋清舒竖了个大拇指。
班主任也看出了端倪,但这件事涉及到军区政委,如果处理不当,肯定会造成严重后果,于是让三人各自回去写检讨,让人清理大字报,然后去找校长。
走出教学楼,刘建红更加不服气:“写什么检讨,我们又没错!”
再看身边的宋清舒,见她低头不语,忍不住问:“清舒,你不会真的在反思自己吧?你可是受害者啊!”
宋清舒摇摇头,表情严肃:“我在想,到底是谁在针对我。”
“除了那个赖红妹,还能是谁?”刘建红冷哼一声。
宋清舒皱着眉头,又摇摇头:“不对,这不是她的风格。”
赖红妹虽然总是针对她,但每次都玩些小孩子的把戏,贴大字报,还把军区政委的事牵扯进来,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惹上官司,以赖红妹的胆量,她肯定不敢这么做。
刘建红瞧着陷入沉思的宋清舒,不禁发出赞叹:“我瞧你这模样,跟某个人真像。”
宋清舒疑惑地问:“谁啊?”
“沈队长啊。”
听到刘建红的话,宋清舒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哪有这样的事……”
“行了行了,别纠结这个了,瞧瞧你的手,血都要凝固了,赶紧跟我去医务室。”
刘建红拽着她直奔医务室。
事态还在继续发展,宋清舒在众人眼中成了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她始终坚信自己的清白,也相信学校会还她一个公道,但连续三天,班主任和校长那边毫无动静。
班主任的说法是市里的军人代表大会还没结束,这件事暂时不能公开。
宋清舒终于感到了委屈和焦虑,而沈沐泽去办案了,一直都没回来。
这天,她去看望沈母后,回学校的路上顺便去了供销社,帮刘建红买红糖。
刚一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正着,手里的红糖差点滑落。
“这么巧,又碰面了。”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宋清舒抬头一看,竟然是唐雪芬。
她轻抿嘴唇,轻声说:“真巧啊。”
她对这位总是用锐利眼神盯着自己的女士并无好感,所以打算收拾好自己的包就离开。
然而,唐雪芬突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眼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小姑娘,姐姐给你个忠告,别贪心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到头来连自己的尊严都保不住。”
宋清舒一愣,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回想起几天前学校里张贴的公告,脸色变得阴沉:“那篇颠倒是非的公告,是你搞的鬼吧?”
唐雪芬轻轻一笑,抿了抿嘴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算不上颠倒是非。”
她仿佛胜利者一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你吧,我和时磊很早就相识了,他对我情有独钟,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别人无法介入的。”
听到这番话,原本怒气冲冲的宋清舒突然笑了出来。
这笑容似乎让唐雪芬感到了侮辱,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天真。”
宋清舒毫不留情地反击:“如果顾政委真的对你情有独钟,你们的感情坚不可摧,那你为何要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来诋毁我?”
“暂且不说你想要给我设陷阱,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给顾政委带来什么后果?”
这番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唐雪芬的脸上,让她感到火辣辣的痛。
她无言以对,却依旧不肯示弱:“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教训我吗?”
宋清舒挺直了身子:“没错,但如果你连良心都没有,那么教训你也是徒劳。”
唐雪芬的怒气突然爆发,她猛地举起手掌,狠狠地朝宋清舒的脸颊挥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及宋清舒的脸时,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唐雪芬转头一看,心中顿时一沉!
“时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唐雪芬脸色苍白,整个人的气势似乎也随之减弱。
顾时磊眼中闪烁着怒意,他那温和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我刚刚结束了军人代表大会,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你在这里动手打人。”
“我……”
唐雪芬急忙辩解,放下手来:“是她说话太过分了,我一时冲动才……”
但顾时磊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向宋清舒,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你没事吧?”
宋清舒轻轻摇头,对顾时磊眼中的深情视若无睹。
顾时磊似乎感觉到了宋清舒更加明显的疏远,心中不禁感到一丝紧张。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军区的事务,又忙于代表会议,几乎没有时间去找宋清舒。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总觉得这样下去,他们两人可能会变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有好几次,他甚至考虑过退役……
宋清舒目光落在顾时磊身上,似乎意识到他还没听说那张大字报的事。
她又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唐雪芬,故意开口:“顾政委,您上次救我一命,我感激不尽。虽然军民本是一家,但如果让人误会我在勾引您,那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
顾时磊眉头紧锁:“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清舒直截了当:“这位女士跑到我们学校贴大字报,说我在勾引您,破坏了您和她的关系,行为不端,建议学校将我开除。”
听到这些,顾时磊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唐雪芬急忙辩解:“不不不,时磊,别听这丫头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可以去学校打听一下。”
宋清舒已经失去了耐心:“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她直接绕过他们两人,径自离开。
顾时磊心中一紧,也不管唐雪芬,急忙追了上去:“清舒,等等!”
感觉到他又要伸手拉自己,宋清舒灵活地避开,压抑着情绪说:“男女有别,请您自重。”
顾时磊一时语塞,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握成拳:“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有些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
话到嘴边,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所有的经历都太过离奇,如果就这样告诉宋清舒,他们原本是夫妻,但她因救人而牺牲,自己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寻找她,想要弥补她,她真的能相信吗?
宋清舒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顾政委,虽然不清楚您对我的那些情感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我得跟您坦白,我心中只有感谢,并没有半点爱意。”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彻底打消他的念头:“而且,我已经和沈队长确定了关系。”
这话对顾时磊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他的眼睛紧缩,颤抖着,仿佛连呼吸都被紧紧掐住:“你和沈沐泽?”
宋清舒点了点头:“对,我们相处得很好,所以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不仅是出于礼貌,也是为了您政委的形象。”
每一句话都像是火焰灼烧着顾时磊的心,剧痛在他心中炸开。
他的心中开始翻腾起不安,这种不安催化着他的不甘心:“你为什么会选他?”
在他的观念里,宋清舒应该是爱着他的,即使现在的情况与他过去的认知不同,但宋清舒还是宋清舒,他还是顾时磊,他们本应该走到一起。
而且,如果老天让他出现在这个没有和宋清舒结婚的世界,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
宋清舒看着顾时磊,声音清晰有力:“因为他太出色了。”
顾时磊紧握着拳头,用力到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你说的出色,是指他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吗?”
宋清舒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他的言辞很不满意。
“他不能,他是刑警,他的时间并不只属于我。”
一谈到沈沐泽,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真的很忙,有时候在办公室通宵达旦地办案,他也很勇敢,会不顾个人安危冲在最前线,他没有多少时间陪伴我,我理解他,所以我不会责怪他。”
下班后,或是闲暇时,他总爱来跟我聊天。如果我正忙,他就默默等待。他能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有时连我自己都忘了,他却能原封不动地复述。
他家境优越,不乏女性追求者,我担心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但他总是礼貌地拒绝那些示好的人,并且大方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同事和朋友。
虽然他看起来冷淡,实则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在我缺乏信心时,他总是一遍遍鼓励我,给予我信任和关注,让我有勇气面对他人的质疑。
宋清舒说了很多,顾时磊却沉浸在与宋清舒的往事中。
他曾一次次为了唐雪芬而忽略宋清舒,从不相信她,也从未关心过她的话……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宋清舒的爱是多么肤浅。
宋清舒没有注意到顾时磊眼中的失落,继续说道:“跟他在一起,即使相隔千里,我也感觉我们的心是相连的。”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僵硬的男人:“顾政委,您也很出色,我相信您会找到真正爱您,您也爱的女人。”
说完,宋清舒转身离去。
顾时磊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涌起酸楚。
他曾经拥有过一个深爱他的人,但他失去了她。
当他以为可以挽回时,却发现一切都已改变,她不再爱他……
……
军区大院里。
夜深人静,宽敞的客厅里酒香四溢。
顾时磊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六七个空荡荡的白酒瓶。
他手里紧握着半瓶酒,猛地一仰头,酒液直冲喉咙,仿佛烈焰在胃里燃烧,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的双手撑在地板上,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双眼充血,眼神空洞,就像熄灭的蜡烛。
“砰”的一声,顾时磊无力地倒在地板上,酒液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凝视着刺眼的灯光,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呻吟。
他自私地幻想着,如果能再次醒来,回到那个失去宋清舒的世界。
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他曾经拥有过宋清舒,宋清舒也曾爱过他,哪怕只是短暂的爱情。
“清舒……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顾时磊用手遮住眼睛,低声呢喃。
……
几天后,大字报的事件在顾时磊的干预下悄然平息。原来是唐雪芬给了赖红妹一笔钱,让她偷偷贴上大字报。
由于这件事影响极坏,赖红妹被解雇,唐雪芬也因为散布谣言被拘留。
得知这样的结果,刘建红在宿舍里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早知道应该多打赖红妹几拳,检讨书也白写了。”
宋清舒在翻阅书籍时,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她觉得把那件事搞定是件好事,但心底深处,她对沈沐泽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同时对他的安危也充满了忧虑。
“有些人还在背后议论你和顾政委的关系,说的话真叫人难以忍受……”刘建红轻蔑地哼了一声,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外,突然眼前一亮:“清舒,快来看,沈队长在楼下呢!”
宋清舒听闻此言,书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前。
楼下,沈沐泽身着笔挺的警服,那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吸引眼球的英俊外表,让不少女生都看得目不转睛。
他的目光似乎只锁定了一个方向,当看到女孩惊讶的脸庞时,他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宋清舒心头一紧,不知怎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刘建红还沉浸在沈沐泽的帅气中,却见宋清舒突然转身冲出门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她问道。
不久,她看到宋清舒急匆匆地站在了沈沐泽面前,这才恍然大悟,既感到气愤又觉得欣喜:“这丫头,和沈队长谈恋爱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不够朋友!”
面对自己朝思暮想了半个月的男人,宋清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但由于周围人太多,她只能强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你,你回来了,没受伤吧?”她问道。
沈沐泽却微微皱眉,像是在大会上做自我批评一样:“对不起。”
宋清舒一愣:“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了大字报那件事。”沈沐泽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怜爱,“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
宋清舒回过神来,微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都过去了,虽然那几天确实挺难的,但我始终相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歪,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
沈沐泽面对她的善解人意,心里仿佛融化了一块糖。
他轻轻捏了捏她那柔软的小手:“有空吗?”
“有。”宋清舒点了点头。
紧接着,沈沐泽在众人的目光下,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我也有空,一起去约会吧。”
听到楼上传来的惊叫声,宋清舒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约会……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好像还真没正式约过会呢。
看着身边高大的身影,她慢慢地也握紧了他的手:“好呀。”
在这个年代,约会无非就是逛逛公园,聊聊天。
两人手牵手走在公园的桥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宋清舒问道。
“还行,案件不算太复杂,已经解决了。”沈沐泽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对了,那天我不是让你留点饭菜吗?我回去一看,全都不见了。”
咱们聊聊这事儿,宋清舒气鼓鼓地抱怨:“你还说呢,那东西难吃得要命,你还硬往嘴里塞,就不怕吃坏肚子吗?”
“那是你做的,再难吃我也觉得能咽下去,而且浪费食物太可耻了。”
“我没浪费啊,我把它带回学校,倒进泔水桶里……嗯,让学校的猪吃得更肥,这也不算浪费吧。”宋清舒随意地拨弄着头发。
突然,一对亲密的年轻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
似乎聊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话题,女孩突然踮起脚尖,在男孩脸上亲了一下。
宋清舒和沈沐泽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那对情侣。
他们在一起都快两个月了,好像除了牵手和拥抱,还没有过亲吻……
不可否认,沈沐泽也希望能像那个女孩一样亲吻宋清舒,或者自己被宋清舒亲吻,只是担心宋清舒会害羞。
“咳咳,那个……”他假装咳嗽来掩饰尴尬,但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落在身边女孩红润的唇上。
宋清舒突然低下头,放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沈沐泽一愣,赶紧追了上去。
等到了人迹罕至的假山后面,她才停下脚步。
沈沐泽一头雾水:“你这么急匆匆地走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角突然感到一丝凉意,柔软的触感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的心跳瞬间停顿!
宋清舒紧握着沈沐泽的衣角,脚尖轻轻抬起,轻轻地触碰了他的唇边。
她的双眼紧闭,脸颊泛起了红晕。
过了几秒钟,宋清舒才缓缓地退开,紧张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面前的男子站得笔直,如同一根木桩。
她轻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感觉脸上热得发烫:“你在发什么愣呢?”
听到她的话,沈沐泽这才回过神来。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害羞的女孩,眼神深邃,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叫声被他深情的吻所淹没。
沈沐泽的吻虽然生疏,但男人在这方面似乎天生就有天赋,没过多久,她就在他的温柔中迷失了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宋清舒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沈沐泽这才松开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这下麻烦大了。”沈沐泽突然冒出一句。
她还有些迷糊:“怎么了?”
“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尽管这是一句甜蜜的话,但沈沐泽说得非常严肃,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宋清舒的眼神柔和:“没有人要你离开。”
沈沐泽压抑着想要继续的冲动,自言自语道:“刚才我内心好像绽放了许多花朵……”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那种感觉,就像连破几百个悬案一样兴奋。”
宋清舒听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如果王浩他们看到沈沐泽这副模样,恐怕会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得永远在一起。”她搂着沈沐泽的腰,舒适地依偎在他的胸膛。
沈沐泽轻声应道:“永远在一起。”
“那你得记住,每次执行任务时都要照顾好自己,你可以受伤,但不能牺牲。”宋清舒紧紧抱住他。
沈沐泽微微一笑:“以前我无所畏惧,但现在有了你……我确实变得有些胆小了。”
“……这话要是让你妈妈听到,她肯定会责怪你。”
“不会的,她巴不得有人让我害怕死亡。”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年转眼即逝。
建军节那天,宋清舒和沈沐泽领了结婚证,直到国庆节才举办了婚礼。
到场的除了双方的亲戚,还有宋清舒的几位好友和沈沐泽的一些同事。
他们站在酒店门口,满脸笑容地迎接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一抬头,宋清舒注意到不远处树下站着个穿军装的人。
她眼睛一眯,定睛一瞧,那人似乎就是顾时磊。
自从上次他们在供销社门口聊完天,已经整整一年没碰过头了。
他看起来瘦了一圈,脸色也显得不太好,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生的依恋和遗憾。
“你在看什么呢?”旁边的沈沐泽轻声问道。
宋清舒瞥了他一眼,又朝顾时磊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好像看到顾政委了。”她眉头轻轻一皱。
沈沐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片空旷。
宋清舒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可能是我眼花了。”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
耳边传来身后的鞭炮声,顾时磊像是在迷迷糊糊中,一步步向前走,仿佛是在彻底离开宋清舒的世界。
这一年,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清舒不知道,他经常悄悄地去看望她。
而这一年里,他见证了她从未有过的笑容,那样的灿烂幸福,却不属于他。
顾时磊驻足,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失落和沮丧。
“没想到,没有我,你也能过得这么滋润……”
顾时磊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办公室,通讯员急急忙忙地递给他药片,又倒了杯水:“政委,您体温还没降下来,快把药吃了吧……”
但顾时磊只是摆了摆手:“先放那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通讯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他再次挥手示意,便把药和水放下,敬礼后转身离开。
顾时磊注视着桌上的药片,仿佛自己的心跳已经停止。
或许从宋清舒告诉他她已经爱上了别人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停止跳动。
他无意识地趴在桌上,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
“时磊?时磊!快醒醒!”
真吵……
“时磊!你都昏迷了四天了,快醒醒啊……”
这声音是……妈妈?
顾时磊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墙壁,还有正在滴落药液的黄色输液管。
瞧见他睁开了眼睛,顾妈妈激动得眼泪汪汪:“终于醒过来了……”
顾时磊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因为高烧引发了肺炎,已经不省人事四天了!”
顾妈妈给他倒了杯水,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些,但仍旧带着一丝失望:“听信使说,你是因为冒雨回家才发烧的……人都走了,你才感到痛。”
听到这些,顾时磊呆住了:“什么走了?”
顾妈妈的脸色微微一变:“难道你连脑子都烧糊涂了?今天正好是清舒的头七。”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时磊耳边炸响。
宋清舒的头七?
她不是和沈沐泽结婚了吗!?
他的眼睛微微颤抖,强忍着身体的无力感坐了起来,突然拔掉了输液针。
手背上的痛感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但那一年又是怎么回事?
他亲眼所见,宋清舒活得好好的,有父母,上了大学,甚至爱上了别人,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顾妈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呼唤护士再次为他扎针。
仿佛灵魂被抽走,顾时磊毫无反应。
尽管顾母对宋清舒的事情心存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她还是忍不住担忧:“时磊,你这是怎么了?”
良久,顾时磊的眼中才恢复了光彩。
他僵硬地扭头,望着母亲,嘴唇干裂地动了动:“妈,我错了……”
顾母一愣,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立刻湿润:“现在知道错了,已经太迟了。”
“是的,太迟了。”
“我不该自作主张地干涉清舒的生活,我让她对婚姻失去了信心,我让她受尽了委屈,是我害了她,是我……”
顾时磊低下头,双手颤抖地抱着头,像个悔过的罪人。
听到这些话,顾母流下了泪水,却说不出一句话。
原本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着男人嘶哑的哭泣声。
……
第二天。
顾时磊不顾医生的反对,坚决离开了医院,他没有回到军区,而是去了墓地。
天空中细雨绵绵,他伫立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慢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束放置在地上。
墓碑上的照片里,宋清舒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初。
顾时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明白,你可能不想见到我,但我还是来了,出于自私……”
“清舒,我看到了你的生活,没有我,你过得很幸福,那是我从未给予你的。”
说到这儿,他的眼眶湿润了:“抱歉,是我让你失望了……”
顾时磊的手紧紧抓住墓碑,用力到指关节都变得苍白。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与他温热的泪水交融,滴落在洁白的菊花之上。
他哽咽着,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意识到,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已经失去了宋清舒。
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女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顾时磊不清楚自己在宋清舒的墓前停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
雨渐渐变大,直到停歇,他才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
乌云慢慢散开,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顾时磊停下脚步,缓缓抬头。
阳光如此耀眼,然而他生命中的光芒却已永远熄灭。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吗?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叹息。
“时磊!”
唐雪芬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时磊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的她急匆匆地跑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找你好几天了……你跑哪儿去了?”
面对这位女士,顾时磊眼中闪过一丝冷漠,他抽回手,显然不想再有任何交流。
唐雪芬似乎受到了打击,不顾一切地再次拉住他:“时磊,电视台把我解雇了,还把我的事情公之于众,现在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要我,我求求你,看在我们曾经相识、相爱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吧……”
顾时磊冷冷地回应:“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他便撇下她,向对面的车子走去。
“时磊……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哪怕那只是曾经,那不也是爱吗?时磊!”
唐雪芬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突然,尖锐的刹车声划破空气。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一个女人凄惨的尖叫声在顾时磊身后响起。
他惊愕地转过身,看到唐雪芬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倒地不起,从她脑后流出的深红色血液,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唐雪芬!”
……
医院的走廊里,抢救室门外。
顾时磊眉头紧锁,面对这突如其来变故,感到既头疼又无助。
抢救室的门缓缓打开,他急步上前:“大夫,她情况如何?”
医生取下口罩,轻轻叹了口气:“目前她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脊柱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恐怕以后难以再站立。”
听到这消息,顾时磊呆住了。
难以再站立……那就是说,唐雪芬要瘫痪了!
一瞬间,他心中百感交集。
唐雪芬的母亲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因为女儿之前的行为,她不敢去见顾时磊。
顾时磊向唐母透露了唐雪芬瘫痪的消息,唐母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他没有回应。
或许真的是这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但自己对宋清舒的亏欠,又将如何得到报应呢?
过了几天。
顾时磊手里拿着宋清舒的死亡证明,前往政府部门办理户口注销。
他低头凝视着那份轻飘飘却感觉沉甸甸的证明,心里波涛汹涌。
刚走到民政局大门口,就看到一群人聚集在街边。
“你这姑娘咋这么不讲理呢?对方是个老太太,你就不能道个歉?”
他转头一看,发现一群人正围在路口议论纷纷。
前面的一对夫妇走了过去,顾时磊也跟了上去。
挤进人群,他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正满脸通红地和别人争执,旁边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仔细一瞧,那女孩正是军服厂广播站的小林。
几天前,他向站长透露了唐雪芬指使小林抢夺宋清舒培训名额的事情,之后小林就被召回。
后来查出她父亲并没有尿毒症,腿虽然有点瘸,但并没有瘫痪。
事情闹到最后,小林直接被军服厂解雇。
老太太一边哭泣一边指着小林痛斥:“你这丫头,撞倒了我还不认账,我这么大岁数,家里儿女都孝顺,我至于骗你钱吗……”
小林气得眼睛瞪得老大:“老太太你别乱说话!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听到这番话,老妇人的泪水更加汹涌。
目睹此景,周围的人们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小林。
“难道老太太吃饱了撑的去撞你?她自己不怕受伤吗?”
“没错,现在的年轻人有些思想不正,做了错事还不愿承认,直接道歉不就完了!”
“我在军服厂工作,认识她,她说她父亲瘫痪又得了尿毒症,硬是抢了别人去首都的机会,结果事情败露,被厂里解雇了!”
“怪不得,原来她本性就不好!”
每句话都让小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想要逃离,但其他人似乎故意为难她,纷纷挡住了她的去路,嘴里的话也越来越刺耳。
顾时磊听了一会就不再理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而他的恶报,就是失去了宋清舒。
当他看到“注销”的印章盖在宋清舒户口页上时,他空虚的心仿佛又被挖去了一块。
拿着户口本走出办公楼,顾时磊抬头望天,他那暗淡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光亮。
如果人有来世,他希望宋清舒不要再遇到自己。
没有他的生活,应该就像那个梦境一样,充满幸福和美好。
三十五载匆匆而过。
在寒冷的冬夜,雪花在窗外翩翩起舞。
顾时磊,满头银丝,躺在床榻上,陪伴他的是已经五十三岁的表侄田海斌。
“舅,舅,你醒醒啊?”田海斌轻声呼唤,试图唤醒他。
顾时磊微微张开嘴,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注意到他嘴唇的微弱动作,田海斌侧耳倾听,只捕捉到一声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语。
“清舒……”
在迷离的意识中,顾时磊似乎挣脱了岁月的束缚,穿越过耀眼的光芒,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舒?”
随着他嘶哑的呼唤,那人缓缓转身,带着温柔的笑容向他伸出了手,仿佛在邀请他。
顾时磊激动得泪流满面,紧紧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
‘当——当——!’
随着钟声的敲响,时针指向了午夜,顾时磊的手突然从床边滑落。
“舅!”
屋里回荡着哽咽的呼唤。
顾时磊双眼紧闭,面带三十五载最释然的微笑。
在永不复醒的梦境中,他重逢了宋清舒。
那个倾尽一生爱他,却被他一生辜负的女子。
如今,他们终于不再分离。
——故事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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